这时候,李治终于读完了那首诗,忍不住感慨道:“这字固然是好,但这诗绝非后廷那些夫人所作,大约又是贤儿你献丑了!好是好,只不过这‘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其中叹息悲凉的意味太浓,最后两句也有些愤世嫉俗的味道。你小小年纪,狂放倒也罢了,颓丧则大大不可!”
李贤见老爹如此明察秋毫,赶紧把刚刚在武后面前编出来的谎话又复述了一遍,言道那两句是某个叫做李太白的落拓书生所作,其他的乃是他补的,这才糊弄了过去。等到歌舞完毕,李治少不得又拿这幅字对群臣炫耀了一番,那表情就和寻常男子一样,赫然是因为妻子和儿子的能干而满脸自豪。
好容易等到宴席散去,出宫的时候李贤却被许敬宗逮了个正着。
大约是晚上喝了不少酒,许敬宗的脸上红彤彤的,但笑眯眯的眼神一点没变,张口就夸赞道:“殿下可真是有本事,这样一首诗出去,还怕那些少女不动心?俗话说,少女怀春,强说离愁,你这首诗可谓是敲在人家心坎上了!”言罢他竟是转身就走,步履矫健飞快,那身板竟是健朗得和年轻人似的。
李贤见老狐狸跑得飞快,也无心追上去冷嘲热讽两句,索性随他去了。出了右掖门,骑马回到自己家,他方才得知屈突申若和贺兰烟都没有回来,那脸色登时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虽说打过招呼,但这种离家不归的事情,甭说小丫头从来没有过,就是大姊头,从住到太真观开始,也从未有过夜宿别家的记录,今儿个难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老盛回来了没有?”
他这句话刚刚出口,说曹操,曹操就到,就只见外头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一个人,不是盛允文还有谁?只见这位硬汉满头大汗,深吸了一口气才解释道:“殿下,贺兰小姐和屈突小姐从徐家出来之后,谁知竟是遇到了几个匪徒。好在她们都不是弱质女流,又有霍大哥他们跟着,现下已经把人送到了洛阳县衙,听说屈突大小姐正在大发雷霆。”
李贤一惊之后,忍不住便有一种暴笑的冲动——别说屈突申若这女暴龙,就是小丫头在屈突申若的调教下,武艺还不是节节见涨,这洛阳城之中居然还会有不长眼睛的匪徒去惹她们?然而,下一刻盛允文说出来的话,却让他一瞬间沉下了脸。
“我虽说只是从霍大哥手下的人中听到一个大概,但似乎这次袭击很有些蹊跷。那些匪徒都不是本地人,而且下手极狠,不像是那种为了劫财或是绑架的人。总而言之,殿下最好去洛阳县一趟,我也不知道贺兰小姐和屈突小姐是否有什么损伤。”
虽说已经是快要宵禁的时节,但听盛允文这么一说,李贤哪里还耐得住性子,把那长卷顺手塞到阿萝手上,他便立刻不管不顾地冲出门,上马就是狠狠一鞭子疾驰了出去。除了盛允文见机得快,其他随从竟是谁都没料到他如此性急,半晌才纷纷出门去追。
而阿萝瞅了瞅手中的长卷,又望了望大开的门,没奈何苦笑了一声。那两位最好別出事,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怕是这位主儿就得把整个洛阳城翻过来。
可是,又有谁会吃饱了没事干在太岁头上动土?
阿萝想不明白,李贤照样想不明白。这骑在马上吹着热乎乎的风,他只觉得整个人说不出的烦躁。一声声沉闷的闭门鼓已经响了起来,路上已经少有行人,于是他愈发加快了速度,风驰电掣一般地卷过新中桥,直奔毓德坊洛阳县衙。
洛阳县衙内此时正鸡飞狗跳,上至洛阳令冯子房,下至令史差役,个个都是忙得脚不沾地,忽然听闻沛王李贤来了,顿时又是一团乱。
李贤一进门见是两个年轻的县尉,却不见冯子房,登时沉声喝道:“你们冯大人呢!”
“冯大人……正在后头和大夫说话……”
一听大夫两个字,李贤登时面色剧变,立刻旋风似的冲去后院。很快,他在差役的指引下找到了那间僻静的客房,一推门进去,他就看到小丫头脸色蜡黄蜡黄地躺在榻上,屈突申若则是手腕裹着白布,那恶狠狠的表情仿佛要择人而噬一般。
李贤看都不看一边脸色苍白的冯子房一眼,径直冲上前去,先是看了看屈突申若左腕,随即一屁股坐在榻边,一字一句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