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李敬业带三千步卒往东北方接应,将中书明旨传谕各军,行文新罗王问罪!”
那罪状是早就拟好的,总而言之是花团锦簇书就了洋洋洒洒一大篇,历数新罗十大罪状——从最初派人冒名高句丽奸细行刺李贤打头,一直到谋害大唐将领,单方面先行背叛宗主国等等。总而言之,在那生花妙笔之下,这场仗大唐是占尽了公理大义,让旁边听着的王汉超也不禁连连颔首称赞,暗道写这东西的人确实是一位才子。
“那是雍王府的姚元之写的,他就比你早到两日,却是来得正好。”
不到辽东非好汉。
虽说大唐在辽东是打了又打,左折腾之后右折腾,逃兵几乎就从来没有断过,小民百姓更是往往谈辽东而色变。但是,这样一句话在不少游手好闲的游侠儿那里却是口耳相传。某某跟着征辽东拿到了勋级,可以见官不拜;某某在东征的时候救了主将飞黄腾达;某某狗屎运杀了一个高句丽偏将,拿到了什么战功……
所以,对于那些跟着李贤,自诩为好汉的亲兵而言,砍头不过是碗大的疤,更何况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再加上有杀气最重的薛仁贵带着,这帮人几乎是杀的疯了,非但不觉得疲累,反而越战越勇,五天下来,就连最初被程伯虎和薛丁山保护得最好的李贤,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
这一头有惊无险地撤出新罗腹地,和李敬业会合的时候,李贤几乎是直截了当地趴在了马背上,一下子睡死了过去,李敬业满肚子牢骚无处可发,只得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声,无可奈何地上前把人弄了下来。
这李贤开了个头,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亲兵们个个都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疲倦,拿不动兵器的在马上坐不住的比比皆是,薛仁贵的玄甲精兵毕竟是百战精锐,勉强还能保持比较齐整的军容,但要期待这一支军队有什么良好的精气神,那却是奢望了。
于是,王汉超满怀期望地等了大半天,到头来还是没能见到李贤,甚至想找程伯虎和薛丁山问问情况都做不到——这两位满怀心理压力地完成了这一次的任务,放下一颗心的同时哪里还耐得住,几乎是紧步李贤后尘睡死了过去。
结果,薛仁贵不得不强忍困倦面对王汉超的连番盘问——他如今还是前途无量的时候,当然不能学那几个年轻的一般任事不管,面对王汉超这样一个将来很可能进入政事堂的新星,他几乎是磨破了嘴皮子把五天的战况全部解说了一遍,在对方细细琢磨的时候,他实在撑不下去了,这头一歪竟是坐着直接睡着了。
“薛将军勇冠三军,这追杀的事情其实用不着殿下亲自出马,为何……”
这王汉超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一转头发现薛仁贵不但睡得香,口中还发出了阵阵鼾声,顿时哭笑不得。他知道人家已经是困顿交加,也没计较什么礼数,摇头叹息了一声便蹑手蹑脚地出去了,到了外头想起长安城的境况,他又忍不住露出了忧容。
这东边大约是差不多了,可问题是西边的麻烦似乎又开始抬头。吐蕃休养生息暂且不提,西突厥两厢可汗的余部不知怎的折腾得厉害,在长安的那帮使节居然闹腾着请求释放李遮匐,闹得整个长安不得安宁。想到这里,他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这要是李贤在长安,是不是会闹得更加厉害,甚至还会闹出大麻烦?虽然这样一个念头很快就给他直接按了下去,但他不得不承认,就凭李贤这豪侠放纵的个性,这种设想有着相当的可能性。
李贤当然不知道有人在如此腹谤他,他只知道这一觉睡得又香又甜什么都不知道,等到醒转来的时候,他只觉得饥肠辘辘,那股饿劲发作起来,就是面头有一整头牛他也能吃下去。想要爬起来,这全身却是软的一点劲头都没有;想要开口叫人,偏偏他这嗓子嘶哑一个字都叫不出来。于是他一下子陷入了恐慌之中,莫不是他会倒霉到再次饿昏在这个地方?
好在他没登上多久,这大门就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紧跟着便探进了一个脑袋。一看到他在动,那人就立刻发出了一阵嚷嚷声:“师傅醒了,你们快进来!”
话音刚落,好几个人就呼啦啦地从外头冲了进来,为首的李敬业根本没有给李贤说话的机会,使劲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好家伙,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不管是给你扒衣服洗澡还是喂你参汤,你愣是没睁开过眼睛!慕容几乎是天天都守在门口不让人进来,小苏都被他拦下了好几次!对了,朝廷派来了王汉超当特使……”
发觉李敬业滔滔不绝地还想再说,李贤终于忍不住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旋即伸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结果,还是程伯虎见机得快,一口掐断了李敬业的话:“啰嗦什么,你难道准备看着六郎当一个饿死的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