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官场上的官员,就是寻常老百姓彼此请托办事也不曾这样直截了当不拐弯抹角,因此素节在李贤这样坦荡荡的态度下,那张脸顿时愈发青了。虽然有些恼火,但他不得不承认,李贤这样直接的态度省去了他很多说辞,于是,沉吟片刻,他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
他霍地站起身来,对李贤深深一揖道:“六弟向来有担待,我此来只为了求一件事。长安虽好,但如今却不是我长留之地,而且父皇也已经探望过,我希望能够回封地继续当我的刺史。”
咦,这家伙居然想着要回去?李贤这回真的诧异了,要知道,此前他那皇帝老子心血来潮惦记着这个儿子的时候,还曾经托他在老妈面前转圜来着。微微一怔之后,他立刻上前去将素节扶起,把人按在位子上坐下,他这才慢吞吞地在房间中踱起了步子。
他老妈当然不乐意素节在眼前晃悠,人要走估计也不会挽留,只不过没逮着机会弄掉这个眼中钉,大约会有些不舒服。至于他那皇帝老子……只要不是心血来潮,这件事大约根本不会管。所以,与其说这是什么为难的事,不如说那是对于素节而言,对于他自个那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然而,小菜一碟并不意味着这事情就应该轻易答应,否则他岂不是太吃亏了?素节又不是李弘,也不是李显李旭轮李令月,他从没得过对方半点好处,岂能白白做事情?
于是,他很快就转过身笑道:“四哥,当初你留长安是父皇亲自下的旨意,你如今要走,只怕被人说起对父皇面上不太好看。事情也不是办不到,只是,你得拿出点诚意来。”
诚意……此时此刻,素节的脸忍不住连连抽搐了好几下。虽说自从母亲萧淑妃死后,他就从最受宠爱的皇子变成了最不受待见的皇子,但被人这么赤裸裸地索要好处还是第一次。虽说觉得屈辱,然而他早就是做好了准备的,因此当下就咬了咬牙。
“六弟若是肯尽力,我愿意以万贯相赠!”
万贯是什么概念?以一贯钱一千文计算,万贯就是千万钱,这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于是李贤货真价实吓了一大跳。要知道,这素节的母家在武后的高压手段下已经全部败落了,李大帝就算有赏赐也未必想得到这个已经疏远的儿子,这点钱大约已经是素节的全部家当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李贤虽说从不认为自己是君子,但凡事莫逼得太狠,这种道理他还是知道的。况且万贯虽多,他却还不至于放在眼里,他如今还不至于缺钱。
然而,他这一沉吟,素节却误以为他嫌少,那牙齿几乎把嘴唇咬出了两道血痕,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把价格加了上去:“六弟若是真能做成此事,我还有一个价值连城的蓝田玉枕……”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贤一回头看见素节已经是脸色白得可怕,赶紧出言撇清,“我所谓的诚意和这些无关,只是想就有些事和四哥你交换一下消息。这长安城中近日风云四起,总令人觉得不爽快,这个节骨眼上四哥你要走,难免会有人借机做文章,不是么?”
只要不是你那母后留难,还会有谁在乎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皇子?
素节心里这么想,但却没敢说出来。他的家底并不厚,能够剩下钱财宝物自然是乐意的,只不过,他的某些消息渠道却来自当初萧家在事败之前留下的最后一点班底,若是泄露出去,只怕将来再无东山再起之机。但转念一想,武后膝下四子,就算李弘病恹恹的那一天真的死了,他也不会有任何好处,因此他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于是,两兄弟很快就头碰头商量了起来。虽说不久之前两人还形同陌路,但此时那亲密样子无论落在谁眼中,都只会得出兄弟情深四个字。不多时,李贤便亲自把素节送到了门口,看着那马队消失,他方才伸了个懒腰,慢条斯理地回转了身,结果回到刚才那个厅堂就撞见了屈突申若。
“你这么赤裸裸相逼,就不怕人家恼羞成怒?”
“这分明是亲情疏远,硬是要装作情深一片的样子恶心不恶心?”李贤伸手在那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身上轻轻一揽,随即笑吟吟地说,“我直截了当,他心里只会一时不痛快,这明白过来反而只会认为我厚道。否则我要是当面假惺惺答应,背后却使坏,他岂不是更郁闷?再说,礼尚往来,我给他办事,他给我好处,这也是应该的!既然没感情,就不要惺惺作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