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急从权,还请雍王莫怪!”程务挺一拱手,那面上半点玩笑的意思都看不出来,“陈老将军今天告了假,似乎已经准备退休回乡养老,我去了他根本不见,我除了找雍王别无他法。实在是羽林军中颇有不稳的迹象,我人微言轻唯恐不能弹压大局,所以才只能请殿下过来。”
李贤前两天刚刚走通了老妈的门路批准了素节的外放事宜,如今还是刚刚开始分析素节提供的消息,才有了一丁点苗头就冷不丁听见羽林军不稳,这一下立刻惊出了冷汗。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之后,他登时感到自己的喉咙发涩。
“程将军,此事非同小可,玩笑不得!”
“若不是真的有事,我又怎会出此下策?”程务挺回答得干净利落,旋即便命人去给李贤重新穿戴——虽说这武将在长安城内不会没来由地戴盔穿甲,但服饰总归和文官还是有区别的。而此时此刻,刚刚唯一跟过来的霍怀恩则对着程务挺怒目而视。
这倘若早知道不稳,他就多带几个人过来了!
当一身大将军袍服,威风凛凛的李贤从左银台门进入左羽林军驻扎地时,羽林军顿时起了骚动。
武后自从永徽六年上台之后,虽说朝堂上已经旧貌换新颜,但在军中却没有动多少手脚,大将军将军之类的换了几个,但底下的中下级军官几乎一个也没动。尤其是这身为北衙禁军的羽林军,军士升队正,队正升旅帅,旅帅升校尉,很多都是在里头呆了十几二十年的老兵老将。虽说知道自己顶头上司换了赫赫有名的李贤,但许多人都还不曾见过。
然而,他们今天见到了!李贤毕竟不是那种尸位素餐没出去过的亲王,两次经历战阵,再加上他豪爽的脾气,这和群众打成一片的特质立刻让他在视察的时候博得了大多数底层士兵的好感。然而,一旁陪同的好些军官却一直一言不发,这让程务挺和霍怀恩都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只有李贤笑得没心没肺,尽管他已经察觉到那种沉重的气氛,但除了大骂程务挺不给他一点准备时间,他已经别无选择。这要是大唐禁卫军的羽林军忽然闹腾起来,那么,就算最终镇压下去,结果也绝对是毁灭性的,不知道有多少颗人头要落地。
然而,仿佛是印证了一句怕什么就来什么,当他亲切地对一个年轻的佩刀军士鼓吹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马上赢功勋的时候,后头忽然窜上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雍王口口声声马上取功勋,是不是说我等功勋子弟靠恩荫得来官职就没出息?”
随着这个声音,某个魁梧大汉就大步上前,却是某位校尉。只见他生得膀大腰圆,满脸横肉,若不是在军中,放到外头绝对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土匪。眼看他就要冲到李贤面前,程务挺和霍怀恩齐齐从左右往中间跨了一步,恰好将人堵在了外面。
那大汉却也没有善罢甘休,而是粗声粗气地道:“雍王可知道,这羽林军中的各级军官都干了多少年?这府兵在外征战有功勋,我等忠心宿卫,却常常有过无功,难道这就公平?就拿升迁来说,自从十年前我成为校尉之后,从此之后再无寸进,若凭借末将的武艺,难道在外就闯不出功劳?”
此话一出,四周顿时轰然一片,紧跟着,就有人把武后要从并州调家乡子弟充实羽林军的消息嚷嚷了出来,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喧嚣声让李贤的耳朵嗡嗡直响,而某些人更是如临大敌,程务挺甚至是用最大的定力才强忍下了拔刀的冲动。
李贤很镇定,至少,在别人看来,他此时此刻的表现绝对是处变不惊,绝对是一派大将风范。然而,天知道他此时正在发呆——这都是谁造谣!这羽林军换血的消息是哪里来的,他这个大将军怎么没听说过?
兴许应了一句话叫做一个巴掌拍不响,李贤不出声,程务挺不好动作,随行的千骑军士也不好作出什么激烈的回击,于是只有单方面的大声喧哗。然而,最初旁边的寻常羽林军小兵还跟着帮腔那么一两句,发现苗头不对就都住口了,渐渐竟是只剩下几个中下级军官在唱独脚戏。到最后,这几个人的声音也渐渐放低了下来,最后干脆就闭嘴了。
这人就是这样,别人越是不让你说越想说,可别人一声不吭任凭你表现,倒是有人会发怵了,如今便是如此。
当全场渐渐安静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时,李贤终于也从发呆中回过了神,恰到好处地咳嗽了一声。然而,还不等他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不知何处忽然响起了几个不合时宜的嚷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