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点。”我收回了目光,看着有点痴呆的吴秘书。“说清楚一些,我不想猜谜。”
“你本来没有资格知道这些。”吴秘书说,“但是我会告诉你,因为我要让你清楚这一点-――她是你害死的―――”
“行了!”我打断了他的话。“我怎么害的她?你说的二十万是什么意思?苏静美到底有什么事?”
“她没有事,她收的每一分钱都是正确选择,绝对符合政治原则。”吴秘书淡淡地说,“但是她收了钱受了贿,从法律上来说,她有罪。也符合政治逻辑。”
我眼也不眨地盯着吴秘书,想知道他的这个逻辑是否清楚。
“二十万是小意思。”吴秘书说。“不该拿的钱,她一分也不会要。但是必须拿的钱,她也不能拒绝―――”
“你说什么啊?”我再次打断了吴秘书的话,我觉得他的思维有问题,逻辑混乱。“什么叫必须拿的钱?你的意思是说她确实受贿了?”
“是的。从法律上讲,是这样的。”吴秘书现在的神色很平静,看样子他是准备跟我说点什么了。“她收钱从来没有隐瞒过我,我都知道―――”
“是的是的,你什么都知道!”我忿忿地说,我觉得自己忍受不了他,“什么都是正确的,光明磊落的,收钱受贿也正确,判刑坐牢也正确,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你懂什么?我问你―――”吴秘书冷笑了一声,“如果你是她,在她的位置。对你有知遇之恩的领导招呼你办一件事,然后有人拿着那个报告给你签,上面有五位领导同意,就差你的意见了,这个事又无所谓对错,不违反原则,你怎么办?批不批?还是顶回去?
“然后你同意了,以后事办成了,办事的回过头来感谢你两万块钱,你怎么办?拿不拿?还是把钱退回去?交纪委?―――那你就真他妈傻逼了!”
吴秘书突然骂了一句难听的,从来没听过,我吃了一惊,直直地看着他。
“这钱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他斩钉截铁地说,“你可以退钱,也可以交纪委装清廉,甚至还可以去检察院举报。但是那几位同意这事的领导会怎么看你?你说清楚了人家还能说清楚吗?-――你真要把每件事都说清楚,也就不用玩政治学人当官,你可以去死了!什么叫潜规则?就个就是!
我想我明白这个意思了,就是脑袋里有点混乱。
“她是领导,坐在那个位置上,不是要让人挤兑,不是要给人踩的。她在她的位置,就是一架最完美的政治机器。”吴秘书把冷笑收了,神情变得很严肃起来,“人情世故,政治法律,大道理潜规则,有什么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看重过钱?我告诉你,从来没有过!该得不该得的,她很清楚!”
“那她为什么会出事?为什么?”我喃喃地说。其实我已经隐隐知道了为什么。
“因为你―――”吴秘书的声音恢复了痛恨,他恶狠狠地盯着我说,“二十万,多小的数字!一个厅级领导因为这个倒台,除非政治需要,就是你,让政治惩罚了她―――”
“我靠!”我骂出声来,“不要开口政治闭口政治好不好?我跟苏静美怎么啦?我没想过害她!我们犯了什么法?我们错在哪里―――”
“猪!”吴秘书用一句谩骂打断了我的话。“你懂个什么?政治上没有对错,只有能做和不能做的,你们,就是做了不能做的―――”
“我呸!”我怒了,跳起身来指着吴秘书就骂,“滚你的政治,什么乱七八糟的全是胡扯!我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啦?管他妈政治什么鸟事?”
吴秘书摇了摇头,没有再发脾气。他慢慢地站起身,走到书房门口,“你们的事,也许跟政治无关,但是―――”他用手扶着门,好象要出去了,“跟政治家有关。”吴秘书说。他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无限留恋的样子。然后他拉开了门。
“等等―――”我喊了一句,吴秘书转过脸来看着我。“你也爱她,爱着苏静美,对吗?”我大声地问他。
吴秘书的脸色骤然苍白,白得就象纸一样。他的神情变化如此迅速,让我以为是他拉门时不小心把自己的脑袋给夹住了。他的身子在颤抖,脸上的肌肉也在扭曲,看上去神情痛苦万分,但是死鱼一样的眼珠里却放射出灼热的光芒。
“是的我爱她―――”吴秘书终于说话了,嘶哑的声音就象一头受伤的野兽在低吼,让我心惊肉跳。他的手伸到了空中,凝固在那里,好象他打算从天上扯一下根救命稻草来。
他的样子实在是太恐怖了。我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有点害怕。
“十几年了,从来没有停止过,我爱她胜过爱我自己―――”吴秘书呈现出一种白痴形态,眼神游离,好象又做梦了。跟他魔鬼造型不太相称的是,他的声音渐渐变得温柔,似乎在搞往事追忆。“多美的姑娘!”他说。“从她刚上大学那天,我第一眼看见她,我就知道完了,我栽她手里了。”
吴秘书的话让我有点诧异有点好奇,我在想我真还不知道他跟苏静美什么关系,看上去就是一特忠心耿耿的秘书跟领导那样,但是绝不可能仅此而已,苏静美从来不跟我提这些。
“她那么美那么优秀,那么多人追求―――都让我给挡下了,因为我爱她我控制不了我不能让人伤害她―――”
“你到底谁啊?你凭什么这么做?”我实在忍受不了他的叙述,这好象是一个真实版美女与野兽的故事,可我不太想听。
“我是她的老师,我比她大了十几岁,可是我的样子―――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但是没有办法,我爱她。我不敢跟她说也不敢纠缠她,我只能默默地跟随,远远地望着她。”吴秘书的语速很快,断句都没有。看得出来,这些话在他心里压抑了很久,“大学四年,然后分配,然后她来到长川,我一直跟着她,每天都跟着她,一步也不敢离开―――”
“够了!你什么毛病?”我觉得这样也太不靠谱了。“苏静美呢?人家自己怎么想?你考虑过她的感受吗?”我忿忿地说,同时鄙视地看着他―――真的,这家伙心里可能是挺苦,可以理解,但我并不同情―――这可是他自找的。谁让他跟着缠着来啦?还让人活吗?我想如果自己是苏静美,每天让这么个妖怪状物体跟在后边不离不弃,我非得疯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