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庆奎看着窗外的月色。想着徐三武的这段议论,像是自语地:“谈何容易!就怕是弄巧成拙。”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猛然问道:“刚才说的是沔县叛匪之事,叔叔你怎么牵涉到去年的走私案上了?”
“呵呵……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徐三武紧盯着侄儿,才知道刚才徐庆奎的跑神,竟然连这点关键都没有听出来。似乎不信的说道:“如果钦差大人真的是为了沔县叛匪而来,难道就听不出其中的缘由吗?如果不是,你不过是例行的想钦差汇报工作,那样才是两全其美啊!”
“这……?”
“你思虑太多,”徐三武劝道:“其实,渔网再密,尚有漏网之鱼。法令再严,也有疏忽之处。如今官吏俸禄如此微薄,照理说,天底下还有哪个傻瓜再去官场整天担风历险受穷受累呢?可是,实际不然,天下求官钻营者反而愈来愈多。足见俸禄之外,严刑之下,大小官吏家中照样有额外进账。既是额外进账,便是非分之取,既是非分之取,就该绳之以法,可是实际并非如此。为官者照样发财,照样荣耀。这不是天网恢恢之下尚有各显神通之贼么……”
“休要胡言!”徐庆奎厉声制止道,但却知道叔叔所言均是实话,道出了官场暗中丑行,他虽然为官公正,但也少不了有意外的收入,这已经是为官的规则。他也知道叔叔这是提醒他以王家文一案来试探钦差,因为不管怎么样,钦差始终是站在皇上那边的,而自己,站在皇上那边也是坚决没有错误。
徐三武微微一笑,并未在意,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他坐边的茶几上,接着说道:
“我的意思是,如若妥善处理上次王家文那件案子,那么眼前的事情也不必顾虑许多,决少不了你一根汗毛。”
徐庆奎默然。
官场总是那么奇妙,也许是朱允炆不想枉杀而产生的幸运,作为皇帝,他原本可以像朱元璋对待空印案或者是郭桓案一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换一批官员,从头开始,但是身为另一个时空穿越而来的他,深知人无完人的道理,特别他身为皇帝,无论制定多么严格的法律,无论给这些官员再高的俸禄,也免不了他们被更高的追求吸引。
反贪是一个长期而又艰巨的事业,至少不能乞求于现在一下子搞定。所以他选择了惩罚首恶一说。对待问题选择缓进,这样至少在初期更改军制、开海贸易等等上面投入较多的精力,做了皇帝才知道皇帝的为难,要是杀贪官,杀的轻了没有效果,杀的狠了,对于文官阶层的损伤太大。
文臣、武臣双方,他只能选择让一方伤筋动骨,由于现在一切以整改军制为主,所以对于武臣集团动作比较大,那么对于文臣集团就要暂时放缓一下,毕竟中层有经验的官吏对于大明王朝还是缺乏的。
正是这样的原因,才使朱允炆选择了让徐辉祖来陕西。从边陲重地开始整顿,而正是给徐辉祖设置了很多障碍,所以才使得其小心翼翼。也正是这样的小心翼翼,才让徐庆奎有了转圜的余地。
徐辉祖正头疼于皇上驾临西安,徐庆奎的来访给了他很大的指引,没有费多大功夫。就让其了解了朝廷对于陕西之事的态度,换取了按察司的投靠。综合自己的情报,结合徐庆奎所提供的部分消息,徐辉祖竟发现,一个陕西。竟然也是情况复杂。
首先,秦王朱尚炳和沔县叛军有一定联系是肯定的了,不过却是其父朱樉遗留问题,朱尚炳即位秦王后,因父亲的遗留问题,曾经十分头痛,要求解散叛军,才引起了洪武三十年高福兴和田九成的叛乱称帝。
后来被耿炳文、郭英平复。其余的人失去头领。仓皇逃窜之间又转向秦王,可能也曾经威胁过朱尚炳,比如说是上京师告御状之类的,秦王无奈之下,遂要求其遁入沔县周边,不许滋事。除自力更生外,秦王府所辖再提供一些生活必须。
这样就牵涉到都司的知情。张震当然知晓朱樉当初养匪自重的目的,可能威胁也是张震出的主意。那么秦王就授权张震具体筹备这些事情,因为军需、粮饷都要从都司衙门用别的途径划出,然后秦王进京开宗室会议,张震在这里就为所欲为,基本上将秦王朱尚炳架空于此事之中。
这也是朱尚炳一直不表态的原因,以朱元璋子孙的不简单,说不定秦王早就猜出了徐辉祖来的原因,但是事情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中,只是在那里静观事态的发展。
而张震借助是一个完全的知情者,多年以来,利用沔县叛军,不但吃着秦王所默许的空饷,这些只有一小部分落入沔县叛军的手中,而且还吃着沔县叛军的孝敬,可以说是两头获利。
这也正是徐辉祖无论怎么暗示,他都坚决进行抵制的原因了。而陕西布政使,虽然在任只有六年,但几乎是一上任就发现了其中的关窍,可能是出于某种理所当然,也通过其中捞取不同的好处,比如向朝廷汇报叛乱地区的亏空、请求免除的税赋和划拨给的救济等等,利用布政使职务之便,达到了很多目的。
并且通过自己的远方族亲俞力,在沔县提供一些那里接触不到的物资,比如盐、粮食等等,获取了很大的利益,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对此事这么上心,以行政官员的政治嗅觉,对于钦差大人的目的,特别是追捕何妙顺的事情之后,使他有了更新一层的认识,于是,遂发生了联合张震一起想把水搅浑。
这种联合不是事先串联好的,而是心有默契的联合,就犹如徐庆奎被动的也参与进去一样,是一种地方上官官相护的默契,因为大家都是不太干净。
像是这样的事情,在西安城中比比皆是,大小官员不知道有多少陷入到里面,也许这些官员是忠于朝廷,但是更多的是在忠于朝廷的同时,更忠于自己,特别是皇帝召开宗亲会议期间,张震等人的大胆,使许多官员都看到了其中的利益,都不顾一切的投入了进来。
以至于内厂报上去的情况十分严重,以至于徐辉祖在初来西安的时候,根本无从查讫,怎么查,说不定就连独秀馆的驿卒,都曾经受过沔县方面的恩惠,更说不定那个衙役,曾经参与到敲诈叛军的事情……。
正犹如内厂情报处报于皇上的那句话,陕西官场光是因为沔县叛军,就已经不知糜烂成什么模样,而且演变成瞒上不瞒下的潜规则局面,真的是令人十分担心。
西安乃是朱允炆心目中今后发展的重镇,陕西将会是今后征战大计的大后方,怎么会允许其再糜烂下去,这也正是朱允炆来的目的。
听到徐辉祖潜入客栈给自己的禀报,听说过多少贪官污吏的朱允炆还是闷哼一声,在他来西安之前,已经密旨给齐泰,在他出发后十五天公布情况,然后銮驾随之驾临西安城,同时谕令蜀中军镇、湖广军镇各派遣一个师的力量前来西安护驾,屈指算了算,基本上已经到了时间。
也就是说,皇帝的銮驾现在应该已经从襄阳出发,在大军的护卫下日夜兼程往西安而来,只需要再等几天,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陕西官员的面前,届时凭借徐辉祖收集的证据,自然可以将陕西官场清洗一番。
但是朱允炆也没有想到,调查的结果比自己想象中更坏,自己已经给了这些官员许多时日的缓冲时间,也算是对待官员比较宽厚,为什么他们就不肯停下那份贪婪呢?
朱允炆很无奈,也很期待自己登基后第一次大面积打击这些腐败的官员。纵然是这样,他也宁愿这次是最后一次,但绝对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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