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亮,日光已照亮了外面的一切,屋内却依旧一片昏暗,好似被阳光遗忘的地方。
莫寻欢坐在黑暗中,双手虚合,眼眸紧闭,低垂的睫毛出奇的长。白瓷雕琢一般的脸上,神色冷凝。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好似能将周围的一切冻僵。
他暗暗沉沉地坐在那里,好似一道影子。
房门轻轻敲了两声,莫寻欢冷冷说道:“进来。”
樱子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她注视着莫寻欢,低低说道:“小王子,那个东西的确在她手上,要不要从她手中抢过来?”
莫寻欢闻言,好看的眼眸缓缓睁开,幽暗之中,眸光冷如冰川。
“你去后园了?”他冷冷问道。
“是!”樱子垂首答道。
“你忘记我的吩咐了吗?”莫寻欢冷哼道,眸光冷冷凝视着她,好似冰针,瞬间能刺透人的心。
“属下知错了。”樱子垂下眼眸,低低说道。
“没我的吩咐,不许再去后园!”莫寻欢一字一句冷声说道。
樱子怔了怔,垂首道:“是!可是,小王子,那牌子……”
“这件事不用你操心,你先出去吧。”莫寻欢冷声吩咐道。
樱子垂首,恭敬答道:“是!”
她低着头,慢慢退了出去。
房门掩上,室内又重归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昏暗中,莫寻欢那双美丽的眼睛,神色变幻莫测,时而锋利,时而冰冷。
*
瑟瑟将娇躯埋在浴桶里,洗去一夜习武的疲惫。
抬手,用木勺舀水,倒向素白的香肩,垂眸,看着透明的水滴顺着肩头慢慢滑落。睫毛警觉地颤了颤,手,却是悄悄伸向浴桶边缘,轻轻扯住挂在那里的一块素帛。
窗子无声无息开了,两道人影如同鬼魅般跃了进来,一道黑影袭向瑟瑟,另一道身影径直扑向屏风,那里挂着瑟瑟的衣衫。
瑟瑟猛地起身,拉过那块素帛,裹紧了娇躯,一纵身便从浴桶中跃出。
扑向瑟瑟的蒙面女子,单手握刀,原本是砍向瑟瑟,此时那刀却是直直砍向浴桶。只听得一声迸裂,木桶裂开,水花四溅,花瓣随着水流倾泻而出。
那女子愣了一瞬,转首看到瑟瑟倚在几案旁淡定自若地浅笑,美目一眯,握刀再次砍了过去。
扑向屏风的那个女子,将瑟瑟的衣衫翻了个遍,没找到自己所要的东西,眸光复杂地闪了闪,撮唇打了一声呼哨。正要再次砍向瑟瑟的那个女子闻听,猛然收住刀势。
两人对望一眼,双双向窗畔奔去。
“你们是要找这个东西吗?”温雅清澈的声音传来。
两人齐齐回首,看到瑟瑟手指上缠绕着一个金链子,链子低端,垂着一个铜钱大的金令牌。
两人眸光一亮,互望一眼。
“拿去吧!”瑟瑟手指一甩,那金令牌带起一弧金光,直直向那两个人飞去。自从今晨樱子走后,她就猜到她会来打这块金令牌的主意。是以将青梅和紫迷都打发了出去,倒要看看,她要如何来取这块金令牌。
却不想她们会直接来抢夺。她也没料到,平日里温婉可人的女子,砍起人来竟是那么的狠厉。难道说,为了复仇救国就可以将无辜的人牺牲。还是她们以为她有着海盗的牌子,便也是海盗了。
蒙面女子伸手接过金令牌,眸中神色极是惊讶,似乎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得到这个东西。
“如若想要什么,直接和我说就行了,何必这般大费周折。樱子,雅子。”瑟瑟冷冷说道。如若这个牌子真的能帮到她们,她自然不会吝啬。只是,事情恐怕不仅仅是一块牌子就能解决的。
被识破了身份,樱子和雅子扯下了面巾。
“对不住,江姑娘,这东西对我们很重要,我们必须要得到。”樱子低低说道。
“既然如此重要,那就借你们用吧!”瑟瑟不以为然地说道。暖风透过窗子,轻拂着她**的秀发。
“你们两个蠢货,还不把金令牌还给江小姐!”房门推开,莫寻欢转过屏风,疏忽出现在眼前。
一袭布衣,衬着他绝世姿容,散发着质朴的瑰丽。
“小王子,江姑娘已经答应把金令牌借给我们了。”樱子不甘心地说道。
“放肆,你们两个,还不知错在哪里吗?”莫寻欢冷斥道。
两人齐齐跪倒,皆是双眸含泪。
莫寻欢走上前去,只听得噼啪两声,樱子和雅子脸上都挨了一耳光,“冒犯了江小姐,还不向江小姐道歉。”
樱子和雅子起身,向瑟瑟齐齐鞠了一躬,眸中满是愧意。
“请江小姐恕罪!”樱子和雅子齐齐说道。
樱子抬手,将金令牌双手奉到瑟瑟面前。
瑟瑟淡淡笑了笑,轻声道:“无妨。”伸指将金令牌拿了起来。
“回去面壁思过!”莫寻欢低低说道,语气轻缓却有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樱子和雅子低首退去。
室内瞬间就剩下瑟瑟和莫寻欢两人了。
瑟瑟伸手撸了撸湿漉漉的发,淡笑道:“请莫王子稍等,容我穿上衣衫再叙。”
莫寻欢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闯入了瑟瑟的内室,双眸一扫,眸光忽然幽深。
此时,瑟瑟只披了一件布帛,湿漉漉的,掩住了身子,掩不住曼妙的身形。双臂和脖颈裸露在外,肩头上,还沾着一片娇红的花瓣,衬着她纤白的肌肤,绽放着说不出的醉人风采。
“好!”莫寻欢低头从内室退出来,直到出了房门,他才平息了心头的紊乱。
眯眼望着院子里芭蕉叶幽绿的叶片,眼前浮现出当日的烽火倾城,想起亲人的血淌在自己脸上的感觉,他的眸光,忽而变得锋锐起来。
微风徐来,如愁绪般沾染到他的身上,无影无形,抓不着,也驱不散,却能透过衣衫,钻到心里去。
瑟瑟穿好轻衫罗裙,发还没有干,湿湿的披垂在肩上。
她从内室步出,一眼便瞧见莫寻欢默立门口,背影是那样萧索寥落。
以前,她以为他本就是淡泊之人,对于别人的轻辱谩骂,都是一笑置之。
直到今日,她方知,轻辱谩骂和他肩上背负的疼痛相比,简直是轻如鸿毛,不堪一提。怪不得他丝毫不在意,经历了人间炼狱般的灾难,还会在意那一点轻辱吗?
“莫王子,请坐。”瑟瑟浅笑盈盈地说道,亲自斟了一杯茶放到莫寻欢面前,碧绿的茶叶在清澈的茶水中飘浮着。
“方才,属下鲁莽,惊扰了江姑娘,还请江姑娘恕罪。”莫寻欢握着茶盏,轻轻说道。氤氲的水汽里,他一双黑眸,深幽的看不出丝毫情绪。
“莫王子,我想你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吧?”瑟瑟浅笑。
或许,今日之前,她还是相信莫寻欢和她相交是缘分,但是,经历了今天的事情,如若她还那样想,就太迟钝了。
赌坊里的相遇,或许是偶然。
但是,那首抚平她心头郁结的《幽兰曲》却绝不是他随性而奏。他说是为了知音抚琴,显而易见是说她了。邀请她们到他暂居之处过夜,甚至于带她来夜无涯的府邸,更有甚者,今晨夜无涯向她叙述的他的亡国之事,恐怕都是他有意无意早已事先安排好了的。
莫寻欢眸光闪了闪,淡淡说道:“不错,江姑娘果然兰心慧质,我确实有事要请江姑娘帮忙。”
“但说无妨!”瑟瑟凝声说道。
她不喜欢被利用的滋味,可是,既然她手中握有娘亲的令牌,那些海盗的事情,她多少都是有一些责任的。
“我希望江姑娘能和我一起到东海一趟。”莫寻欢望着她,沉声说道。
“为什么你觉得我能帮上你的忙?就凭我手中这个令牌?你知道,我娘亲已经故去,这个令牌或许早就没有意义了。”瑟瑟冷声道。
“不,我已经打听到,海盗之中,还是有一多半的人,并非真正臣服于现在的海盗王,尤其是曾经的四大龙将。”莫寻欢凝眉说道。
这么说,娘亲的威信还在?瑟瑟笑了笑。不过,不管如何,她都会到东海去一趟的。
“我已经让无涯备好船只了,不日,我们就启程!”瑟瑟淡淡说道。
莫寻欢眸中光芒一热,原来,她早已安排了船只。
原来,她早就愿意帮他的。
“不过……”瑟瑟开口,眯眼笑道:“我不想令他们知晓我此去的目的,所以,你若和我同去,最好是细心妆扮一番。不要让他们认出你便是伊脉国的皇子,事情未曾办好,我不想自找麻烦。”
她没忘那日在街头的刺杀,如若莫寻欢顶着伊脉国皇子的身份前去,若是被海盗们连她也当作伊脉国人,一并除去,事情就真的糟糕了。
“我明白。”莫寻欢微微蹙眉,似乎是在为妆扮发愁。
瑟瑟不以为然,这些事情,就让他愁去吧。谁让他对她这么不坦诚,这也算是小小的惩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