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赐宴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是无上的荣宠,皇帝在自己的宫里邀请某一个大臣吃饭,不要说是赐宴,就是放屋门口呆一会,也是十分了不起的事。
朝廷上下,那个不在瞪大眼睛揣摩上意,没有时时琢磨着该如何走动关系,毕竟是人治的时代,是上位者的一句话,可以决定一切的时代。
可是身在其中的艾飞鸾却十分难熬。尤其早就已经明确了离京的计划,面对吕汉似真似假的挽留和吕凌殷切的目光,就更让她如坐针毡。
要不是已经定好了一步步撤离的计划,她也不必坐在这里陪着两个人虚与委蛇,说实话,面对这个时代的帝王,尽管艾飞鸾知道她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许多人的生死,但是深心里还是没有办法对此产生深刻的惶恐,而越是如此,她在表面上就越要做出不胜惶恐的形状,免得自己一时忘形,影响了撤退大计。
其实当凤隐出现,带着成宣帝的圣旨调兵,命杨巍入京勤王的时候,艾飞鸾就已经隐隐觉得事情的发展与自己想的有所偏差。
之前一直觉得老皇帝早想对世族下手,只是一生庸碌无为,才在临老的时候想出这么一招来试探诸皇女,并在其中挑选出一名继承人,但若是这样,凭吕汉手边带着的两千人马,怎么就敢和吕清盛京之中的数万禁卫相抗,又怎么敢将求援的重任交给一个不算是“自己人”的人手上。
这样想来,早在当初吕汉亲自前往桐城微服查访开始,所有的计策就都已经制定好了。
吕泓虽有贤名,骨子里却是一个十足的小人,只看她对付汉王府京中产业的手段便可见一斑,这样的人,成宣帝自然不敢将江山交到她的手上;而吕清则真的没有什么头脑,被人利用横冲直撞,自以为是刚愎自用,虽然与老皇理念一致,却明显没有达成的手段心胸。
而吕汉,自幼从军,后出京建府,在封地也颇有建树,当仁不让是皇位继承人的最好人选,只是她生父出身低微,在京中根基薄弱,而皇室偏偏又没有对抗世族的能力。
除非……有足够的理由和快速的动作,砸所有世族反应过来之前一网打尽。
所以,就有了吕清与宫中之人勾结下药,吕泓在在联党结众,成宣帝借病休朝,整个京城人心惶惶,也就有了吕汉千里迢迢入京侍疾,却在半路竖起清君侧的大旗。
带着两千人如何清君侧?
吕汉连自己在京中的家奴产业都保不住,又怎么能是根基深厚的吕清的对手?
京中世族眼睛雪亮,自然知道该如何站队。
安都病变,成宣帝与吕汉二人顺手推舟,大概也是猜到了飞鸾背后的动作,所以才一力请飞鸾出面到安都求援。
但是飞鸾猜想,就算当日她因为一些变故没能顺利抵达安都,凤隐也一样有办法调动杨巍手上的兵权为吕汉开路。
接下来一切就都简单了,吕汉上位,吕清被斩于马下,京中世族大部分参与谋逆,自然要以谋逆论处,可怜这些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更别提与京外的势力联系就纷纷入狱。
这也就解释了当初在前往安都的路上,艾飞鸾一直感觉被人盯梢的原因,凤隐亲自出手,未必不想取了飞鸾性命,只是那夜被飞鸾盯上,又见她伸手不若,身边更有隐楼势力相助,才最终放弃。
所以凤隐有意引起杨府侍卫的注意,将二人陷入危局――若是飞鸾身死,艾家必乱,弘懿虽然可以作为家主嫡夫压制府上,但那也是建立在飞鸾活着的前提下,那个时候,无人有余暇去关注因为军饷而一直受艾家控制的岭南军队,那么朝廷收归军权的一日,就会成了艾家族灭之时。
这就是鲜血铺就的帝王路。
而理清了所有关系的艾飞鸾,自然要为自己和艾家的以后好好打算。
好不容易撑到宴席结束,艾飞鸾借着吃饭的时候喝了几杯酒,又晕又吐之下终于被允许离宫回府。
京中的艾府早已经在吕汉的授意下被打扫的一干二净,连当日寒初觉得颇有风格的偏院一隅野生的两株兰花都被移进温室。
因为时间太紧来不及修缮翻新,艾府和当日飞鸾初到京城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府中伺候的人换了一批而已。
吕汉入京的时候原意是接寒初入宫小住,但寒初是何等水晶心肝,自然拒绝了吕汉的“好意”,言及自身情况已有辱妻家门楣,不敢再妄生事端,险些就要一死谢罪,才让吕汉无奈之下将他送了回来。
飞鸾回府的时候,寒初已经站在主院前的回廊里静静候着。
在宫中应付了一整天,又喝了酒,虽然没有醉,但是装醉也不轻松,飞鸾回来的时候的确是有些乏了。
寒初含笑迎上前来,先是要跪礼被飞鸾挡了,接着便去接飞鸾身上的披风随着飞鸾亦步亦趋进了堂屋。
飞鸾这边前脚坐下,那边早已经烹好的解酒茶就已经端了上来,待飞鸾喝了,寒初又让人送了一碗羹汤,说是养胃暖身,飞鸾浑身放松,一时间只觉得人生如此简直已经是完美,只盼将来将来都有这样的日子,一辈子也就没有遗憾了。
咽了汤,飞鸾看着寒初微微凹下去的眼睛,有些心痛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身体还好吧?脚上的伤都好了么?”
寒初点头道:“这么些年都过来了,这点小伤算得什么?”
飞鸾眼神一黯,想也知道寒初前些年的辛苦,于是安慰道:“也就这几天了,等离了京城,再不用这么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到时候带上你和和允,就咱们三个人,往这天下间的好地方都走上一遍。”
寒初的眼神,闪了闪,点头道:“好。”
艾飞鸾将汤碗递到寒初手中,看着他又去盛了碗汤,才突然问道:“你们都吃过了么,别光顾着我,和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