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四年七月十九,三年前沈奚靖来锦梁宫的时候就是这一天,三年之后,他离开的时候,还是这一天。
虽然病还没见大好,但他到底比昨天清醒些,简单收拾好了衣服用具,便跟在平喜身后走出房门,令他们惊讶的是,管事杜多福正背着手等他们。
这时才卯正一刻,他们本想早早去朝辞阁与御膳房报道,却不料杜多福比他们还早。
他高高瘦瘦,依旧是那副病怏怏的样子,相处三年,沈奚靖几乎没怎么见他笑过,但他对沈奚靖二人却很不错。皇上赏了果子,太帝君赐了点心,也能分他们两个尝尝,同样作为锦梁宫的管事,杜多福比方安岑和孙多吉要待手下人好得多。
沈奚靖突然想起来,昨天那场问责,从头到尾,杜多福一句话都没说。
今日这样早等待这里,是要跟他们说什么吗?
沈奚靖和平喜赶忙给杜多福请安,杜多福却摆摆手。
“昨日我不方便讲话,事情出在我管的书房,要是说了,恐怕更难办,皇上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们两个的去处虽然不如锦梁宫看起来金贵,但却比这里清闲得多,皇上是个念旧的人,你们二人这三年尽心服侍,皇上都看在眼里,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除了第一日领他们去东书房上工,平时杜多福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
沈奚靖一听,赶紧与杜多福作揖:“谢过杜管事,谢皇上开恩。”
杜多福看了他一眼,从袖子里摸出两个瓷瓶,塞进沈奚靖与杨中元的手中:“我刚说那话,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就好,我没什么东西好给,这些伤寒药是专门找李太医要的,效果比别人的都好很多,你们注意着别生病,好好地。”
好好地三个字他念的极重,然后突然说:“我走了,你们路上小心,宁祥宫与御膳房昨日就打过招呼,你们自去领值。”
沈奚靖和平喜站在原地,看他离去的消瘦身影,突然意识到,其实杜多福也有些舍不得他们。
永安宫坐北朝南,锦梁宫位于内宫最南端,御膳房则位于东北角,而慈寿宫与宁祥宫则位于内宫南边,他们两个没有跟着主子,只得走宫室后面的小路,所以从屋里出来,沈奚靖和平喜就要分道扬镳。
他们两个相互看了看,平喜突然伸出手拍了拍沈奚靖的肩膀,笑着说:“等哥在御膳房混成管事,记得来找我吃好的。哥绝对不亏待你。”
虽然知道这一离别下次再见就要年关,沈奚靖还是笑着回他:“好,我们都好好干,当管事。”
他们两个说完这句,没有留下告别的话,就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了。
相比御膳房,宁祥宫还要更近一些,它比邻慈寿宫,一直以来都是先帝侍君们的住所。
沈奚靖虽然病中,但他吃了药,感觉要比昨日要清爽一些,脚程也快了许多,天刚蒙蒙亮时便已经来到宁祥宫的侧门门口。
在永安宫中,只有主子们出行,才可走正门。
这个点钟,已经过了宵禁,所以宫门已经大开,门口正有两位年纪与沈奚靖相仿的小宫人泼水扫地。
除巡夜宫人、侍卫以及安延殿管事宫人安排宫侍侍寝,在永安宫里,亥时初到次日寅时正宵禁,任何人,不得擅自出离所属宫室。
沈奚靖和平喜为了怕当值迟到,自然起的早些,但一路走来,天却已亮起来。
那两位小宫人见到扫地颇专心,没注意到沈奚靖的到来。
“这位小哥哥,可否替我通传一声?我是今日来当值的宫人沈安乐。”沈奚靖冲离他比较近的那位胖胖的小宫人说。
那小宫人倒好说话,抬头扫了眼沈奚靖,便放下扫把往宫里走。
沈奚靖站在原地,盯着宁祥宫里枝叶繁茂的菩提树出神。
永安宫制,先帝殡天,无子宫侍要迁居于城外皇恩寺为先帝带发祈福,而育有皇子的宫侍,则会继续留在宫里,但要迁居宁祥居住。
所以,这座偌大的宁祥宫,虽没有锦梁宫的气势磅礴,宝仁宫的荣华富贵,慈寿宫的精致气派,却殿阁繁多、安宁祥和。
只一眼,沈奚靖便喜欢上这里。
不多时,那个胖胖的小宫人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宫人走了出来。
待沈奚靖看清楚那人容貌,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来宫里这三年,还从未看到长相如此出挑的宫人,今上还未大婚,也没采选,所以他们这一批扩选入宫的宫侍大多长相都还过得去,特别好看的不是没有,但是沈奚靖是从未见过。
如今见到这位,也算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