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苍年没有让他进去通报,而是准备衣物,李暮春脸上这才闪出诧异,但他又看了沈奚靖一眼,马上便明白过来,登时白了脸,赶忙去被皇帝常服。
苍年也不客气,直接拉着沈奚靖的手进了皇帝寝宫。
他们一直穿过三个堂屋,才来到皇帝穆琛平日休息的地方。
方安岑这会儿正靠坐在寝殿外间的矮榻上浅眠,冷不丁被苍年惊醒,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苍年冷着脸说:“去,准备热水,告诉暮春,再多备条薄披风,让小赤去叫多福起来候着。”
他说话一向简洁有力,几条命令清晰明了,方安岑一句废话都没讲,闪身出了内室。
苍年正要禀报,却听一把略有些沙哑的嗓音说:“阿年,出了什么事?进来讲。”
穆琛醒了。
这些年,他晚上越发浅眠,几乎一有动静就能醒来。
要是平常时候,进寝殿之前,苍年定会给沈奚靖一番交代,可是今日却很特殊,苍年顾不上别的,直接拉着沈奚靖推门而入。
穆琛这间寝殿,大而空旷,巨大的龙床竟也显得玲珑别致,寝殿四角低垂的宫灯昏昏黄黄,龙床上的床幔沉沉垂着,看不到后面一丝一毫。
沈奚靖一进去,二话不说,径直跪到地上,对着龙床磕了三个响头。
惊扰圣驾,是大不敬。
不管穆琛能不能看见,他都要先给皇帝请安。
穆琛听到沈奚靖磕头的声音,淡淡问:“还有谁。”
进了里屋,苍年就径自准备茶水,沈奚靖听了穆琛询问,不敢回答,抬头看苍年。
苍年没吭声,对他比了个口型,说:“讲实话。”
屋里有些闷,沈奚靖感觉额头上的汗流到眼睛里,有些沙痒。
“回皇上话,奴才沈安乐,朝辞阁宫人。”沈奚靖回答,尽量让自己说得快速清晰。
床幔还是遮着,沈奚靖听穆琛又问:“何事?”
不知怎么的,沈奚靖竟然从穆琛的声音里听到一丝不安,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句说:“回皇上话,今日是奴才值夜,子时听太淑人寝殿值夜宫人叫说太淑人吐血,陈管事便着奴才拿着玉夜牌给皇上通传,另有一位宫人已经去外宫请太医。”
沈奚靖说完,继续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穆琛命令又到:“苍年,朕要起夜,迅速安排,安乐,你且把事情详细说来。”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外面已经听到杜多福的通报声,衣服鞋袜洗漱用具已经全部都准备好,就等皇帝起来。
苍年自去拉开床幔,就在这时,沈奚靖抬头看了他一眼。
少年天子穿着云锦内衫,坐在诺大的床上,藏蓝色的锦被掀开一角,露出他大半个身子。
穆琛一张英俊的脸庞苍白僵硬,他定定垂目看着双手,没有其他表情。
但沈奚靖却能从他紧紧抿着的唇角,感受出他的不安与紧张。
就像他当年被哥哥们领着,看着父亲们被禁卫军抓走时一样,彷徨、不安、害怕、难过,所有的感情交织在一起,让人崩溃与麻木。
“皇上,太医那边应比奴才这边快些,太淑人身体一向康健,您且安心。”沈奚靖跪在地上说。
一众管事大宫人都在伺候穆琛穿衣洗漱,只有沈奚靖跪在地上,定定看着他。
这可能是沈奚靖这辈子做的最大胆的一件事。
穆琛的目光,慢慢落到沈奚靖的脸上。
虽然三年里穆琛见过沈奚靖很多次,但这一次,是他们第一次目光交汇。
屋里的宫人们都在忙碌,只有他们两个,一个站一个跪,遥遥看着彼此。
好半响,穆琛才开口:“找的哪位太医。”
沈奚靖半弯下腰,与他目光错开,答:“陈管事叮嘱,是李明李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