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奚靖和云秀山轻手轻脚穿好衣服,却只坐在床上不敢出声。
他们甚至还往腰带里塞了些银子,以备突发事端。
不多时,似乎听到开门的动静,紧接着还是贺榆叶的哭声:“陈叔叔,我出钱,给请个吧。”
陈岁叹了口气,没说话。
“陈哥,出了何事闹这大动静?主子都吵醒,差我下来问问,要是柏叶病了,就去请个预名吧,主子担待着。”这是楚暮冬。
这一日,还是楚暮冬值夜。
周荣轩自然待手下人极好,其他宫里,不消说找太医预名给瞧病,不直接拉到黑巷便是好的,周荣轩能下这番指示,倒也叫其他屋里没出来的宫人心中一暖。
他到底是从宫人做起,知道宫人的不易,有些病,只要大夫瞧了,一两副药便能好,但宫里没有这些,随便吃些药丸,很多底子不好的,都撑不过去。
正当其他宫人心里为柏叶高兴时,却听陈岁说:“回了主子吧,柏叶去了。”
他话了,直接站在院里讲话:“安乐,修梅,你们二人出来下。”
突然被点名的沈奚靖一愣,他假装抖了抖被子,再出门时,发现赵修梅也穿戴整齐,出了这样的事,想必这一个院子都没人睡着。
沈奚靖与修梅对看一眼,一起走到陈岁跟前,陈岁解下腰上的另一面木牌,递给沈奚靖:“这是宫人局的牌子,你们也认得路,去请个管事回来,说朝辞阁有宫人去了。”
他这一句说的很清楚,夜里风凉,在场所有人都心中一寒,沈奚靖默默接过牌子,跟赵修梅一道打开朝辞阁的大门。
身后,陈岁的声音淡淡响起:“榆叶,别哭了,柏叶既然已经去了,等打丧宫人敲完,你便帮他打理干净些,好让他好好走一遭。”
回答他的,只有贺榆叶呜呜咽咽的哭声。
沈奚靖与赵修梅一路都没说话,他们叫醒宁祥宫看门的宫人,从侧门出了来,宵禁里的皇宫,漆黑而安静,只有他们手里的灯笼闪着点点光,在风里摇曳。
走了好半响,赵修梅才低着声音说:“晚上柏叶回来时还上厨房吃了饭,那时候他很高兴,说南宫主子给了赏银,他要好好收起来。”
沈奚靖没说话,虽然与李柏叶并不太相熟,但是好歹一宫里几个月,也算是相处融洽,没成想他这样就没了,沈奚靖只觉得心里一阵难过。
“你说,好好的人,说走就走了。”赵修梅又说,他算是朝辞阁最沉默的一个,老实本分,跟其他宫人关系都很好,只怕比沈奚靖更难过。
“是啊,好好的人,走得这么突然。”沈奚靖跟了一句。
他们脚程很快,没多时便到了宫人局,宫人局与百香园不远,与尚林局,尚衣局,尚工局都在一处,所有宫人管事,都住在四局所里。
四局所算是宫里比较特殊的一个建筑群,它一共有东西南北四个正门,因任何与宫人有关的事宜都由宫人局办理,所以在宵禁之后,只有宫人局在的东正门彻夜开着大门。
沈奚靖他们到的时候,东正门旁的门房里正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宫人在睡觉。
赵修梅叫醒他,说明来因,那宫人便一脸不情愿地披上衣服进正屋通传。
不多时,一位四五十岁的老宫人从正屋里出来,他与慈寿宫的边总管有些像,都是白白胖胖,虽然半夜被人叫起,但脸上却无半分不快,只说:“我且与你们先过去,打丧宫人稍后便到。”
他们说自己的身份,但他身上灰扑扑的宫装却说明了一切,沈奚靖与赵修梅赶紧给他行礼请安,三个人又原路返回。
到朝辞阁时,见只有陈岁独自站在院中。
沈奚靖与赵修梅引着那位老宫人来到院里,陈岁见了他,便马上过来行礼:“魏叔叔,怎么是您亲自来了,叫个小的过来就可,这大半夜的,再打搅您休息。”
能让陈岁叫叔叔的,必然是总管朝上的职位。
这位魏叔叔的身份呼之欲出,他定是宫人局的总管。
也就是说,这宫里,除了其他宫总管一级,其他所有宫人,都归他管。
魏总管没有笑,他只说:“带我进去看看那孩子吧,小陈你放心,皇上特地交代过我,我亲自来看看到底出什么事。”
陈岁应一声,便遣赵修梅去煮茶,给了沈奚靖一个眼色,叫他跟在后面。
李柏叶的屋子,这会儿正关着,陈岁推开门,里面昏黄的灯光泄了出来,贺榆叶在给李柏叶挑衣服。
沈奚靖跟在他们身后,一进屋便被吓到,李柏叶的样子,实在有些狰狞。
他侧躺在床上,脸上满是痛苦,一双手扭曲地抱着双臂,面色已经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