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啸怀的呼吸就在他的耳边,季泽同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这一切都是那样真实。
他的手还是那么有力,轻而易举便能将他一手抱起。
季泽同有些恍惚,心里想着:到底,到底是他的力气依旧,还是,还是因为自己纤瘦如昨呢?
十三四岁的少年郎,和二十二岁的青年男子,这中间挨过了多少漫长的岁月啊!
他却还是那样纤瘦。任啸怀心疼地抚摸他的身体,仿佛想感受这具身体在过去的时光里承受过多么大的痛苦。
季泽同嶙嶙的锁骨露出在衣领边,那翻起的衣领子上还有一片血渍。因失血而变得有些苍白的颈项上,靠近脉搏的位置,有粗线一般的一条伤口,此时已凝结成褐色。
他的手掌缠满纱布,雪白当中隐隐透着殷红。任啸怀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手,尽量让自己的动作不要牵动他的伤口。
原本刺眼的阳光已经尽剩余晖了,那样灼人的热度没有了。客厅里光线变得有些昏暗。
季泽同躺在沙发上,两只手臂奋力向前伸出,勾住任啸怀的脖子。
不久之前,就是在这张沙发上。
那时候他听说他要回来。
他听说他回来,是来结婚的。
他好难过,他怕自己熬不过。任啸徐和顾家臣打算在这里陪他喝酒。
汽车开过一环路。那黄金一般灿烂的灯光,一点一滴映在他的眼里,就像一张张嘲笑的扭曲的面孔。华尔道夫大酒店的门口豪车如云,人声鼎沸,他却只能从车里远远地看上几眼。
每一次遥望都仿佛要割裂他的心肝。
他甚至能够想像到他在那里面,挽着年轻漂亮的妻子的模样。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是任氏的太子爷,他回来了,他就要继承这一片宏大的家业。他带着娇妻美眷回来,参加为他举行的盛大的欢迎会。这片土地正等着他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季泽同好难过。
顾家臣拿了好多酒出来给他喝。
白兰地酒的颜色像极了琥珀,他一杯接一杯,不敢停手。他渴望着像往常一样一醉解千愁,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醉不了。
他醉不了,他的眼里满是一对有情人步入婚礼殿堂的画面。他醉不了,那穿着礼服的洁白的背影仿佛要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有人却醉了。
旁边沙发上的那一对人,已经开始了肢体的纠缠。任啸徐抱着顾家臣,那意乱情迷的模样,就像一支箭一样直直地刺入他的心脏。
任啸徐的酒量很好,大概在欢迎会上喝了不少。而且,季泽同也明白,他有一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看着他们在旁边的沙发上热吻。任啸徐扛起顾家臣来,像扛一只沙包那样,他听见任啸徐说:
“泽同,你先喝着,我有点事儿要办。”
顾家臣趴在他肩上,像一只无力的被俘虏的小猫。
他扛起顾家臣往卧室走去……
他和啸怀是亲兄。他们的背影是那么相似……季泽同在那一瞬间,朦胧的醉眼看到的,仿佛不是任啸徐扛着顾家臣离去的背影……
他似乎看到了任啸怀,看到他抱着年轻貌美的娇妻,看到他们调笑打闹。任啸怀对着怀里的妻子微笑,露出一口贝壳一样整齐洁白的牙齿……就像那天他从树上跳下来,抓着一把红豆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一样……就像他爬到树上冲着树下的他微笑的时候一样……
他抓住他的手,说,这红豆正好给你做一条手链子……做一条手链子,好把你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