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2 / 2)

“哥,你说这话我可听不懂了……你有那个本事,叫人把血亲的弟弟打得偏体鳞伤,就没个本事刮花一块表?”

周家律刚帮顾家臣扣上表扣,松了手,倒是有些意味深长地说:“家臣啊,这你就不懂了……有些人可以打,有些东西却不能损害。”

“怎么我在哥哥眼里还算是个人么?我在哥哥眼里,难道不是那任少爷手上的一个玩物?”

“家臣!”周家律急了,“你怎么什么屎盆子都往你哥哥身上扣?我怎么会不把你当人呢!”

“要不怎么他的一只表你不敢动,他的人你就敢……”

周家律笑了一声,道:

“家臣,你也知道你是他的人……哥哥怎么敢动他的人?就是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动他的人啊!哥哥敢这么做,还不因为你是我血亲的弟弟,我是你血亲的哥哥吗?咱们虽说不是亲生兄弟,但好歹是直系血亲,好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呀……”

“这叫扣屎盆子吗?你自己也说了,我是你血亲的弟弟!你怎么忍心叫人下这个死手!”

“家臣,这可真不是我的错!你要问问是谁整你,你要回去你的检察院,问问你的好同事!”

“你少在这里推卸责任,你当我不知道?明明是你借着我的名字,把消息拦下来,眼睁睁看着你弟弟被人往死里打!”

周家律突然大声吼道:“你现在死了吗!”

他这一声吼,把玻璃都震得一响,顾家臣吓了一跳。

顾家臣的听觉很敏锐,被这冷不防的一吼,震得一只耳朵里嗡嗡嗡直响,像要聋了一样,一时之间都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只有另一只耳朵还能用。

他受伤初愈,本来一直在静养,今天这一张酒桌子的混乱吵闹,就已经让他心烦意乱,又加上了堂兄的这一声怒吼,顾家臣的头开始晕眩起来。

周家律并没有给顾家臣喘息的机会,语气咄咄逼人:

“家臣,你现在死了吗?你不好好地坐在这里!你的二少爷,恐怕这几天没少疼你吧?顾家臣,我的好弟弟,你好好算算这段时间的事情!你出事之后,市局就乱了套了,媒体那边完全收不住,纪委的,反贪局的,全出动了!如今的局势你知道吗?别的不说,就单单说这一个局长,下了他,新上去的可是咱们的人……还有手下的几个副局,还有……

“这也就算了,家臣,你知道哥哥也是听人使唤的,我那个二叔,他知道你是我弟弟,他知道我弟弟是任二爷的人,他能不打你主意么?哥哥要是不帮着他做这件事,哥哥现在的风光可都是他给的,他说一声没了,可就真的没了!身为手下,都是各为其主,你难道不能体谅哥哥的难处……

“你姑妈可全仗着我这个儿子,咱们老顾家全仗着有我,才让大家能够扬眉吐气……你不想想别的,你也要想想你爸爸,他那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儿要干到什么时候?哥哥不使这一招,他只怕没法升上去一步!你知道你爸爸多高兴?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你到时候一定会感谢你哥哥的!”

顾家臣的脑子胀胀地疼,哥哥说的话连珠炮一样,一发不可收拾,他只听进去了一半。耳朵里像灌了水一样不舒服。

顾家臣面色苍白,气息也有些混乱了起来,连忙伸手去制止住哥哥,道:

“你……你犯不着在这跟我审时度势,我知道你们的动机不过就是要升官发财……我也不怪你们,我只问一句,哥哥你知道我要挨打,你这样做,你心里有没有一点点的内疚!”

周家律急了,道:“你看看你说出来的这些话!我怎么可能不内疚?我虽然比你大不了多少,可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

周家律说着,眼睛里竟然浮起了点点泪光。他摘下眼镜来拿袖子擦拭一下眼角,又道:

“家臣,你难道真的不明白么?这个世界就是个成王败寇的世界,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要卯足了劲儿地往上爬,不然只能一辈子给人踩在脚下!顾家受过的苦还算少?我虽然是个外姓人,可我也是顾家的孩子……家臣,你挨了打,你生气,哥哥明白,你的苦哥哥能体谅。可是你不能不体谅咱们顾家的苦啊……咱们熬了多久,才熬到一个能出头的日子……哥哥为了这个家,忍气吞声地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家臣,你难道不该为顾家出点力吗?”

顾家臣听着哥哥说的话,好像听不清他说的意思,又好像听得清。他脑袋里天旋地转,只觉得空间仿佛扭曲了一般,那墙面上挂着的大幅的婚纱照被拧得像麻花一样,四周的景象都变了。

四周的景象有点像地震。书桌上的书和杯子都抖动起来。

哥哥的嘴皮子还在那里不停翻动,一串串的音节从他的嘴里发出来,像是子弹一样打在顾家臣的身上,打得他千疮百孔……

画面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顾家臣还在念小学,他们还住在那个贫穷落后的小镇上,妈妈在家里剥着一盘豆角,一边说:

“你哥哥还是考上大学了……你瞧他多会说话?天上的麻雀都能被他哄下来……”

顾家臣呼吸急促,无力地按着睛明穴,心道,好……好个大义凌然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