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想法后来也消失了,因为那条河上游修了水坝,水坝把河水拦住。顾家臣所住的下游,河床早已干涸如枯。
慢慢的他知道一个道理――能者多劳。相对的,没能耐的人,就应该哪儿凉快上哪儿待着去,别妨碍了人家拯救世界就算好。
父亲逼着他读过那样多儒家经典。子思所著《中庸》尝说,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
处在富贵的地位,就做富贵人应该做的事;处在贫贱的地位,就做贫贱时应该做的事;处在夷狄的地位,就做夷狄所应该做的事;处在患难,就做患难时所应该做的事。君子安心在道,乐天知命、知足守分,故能随遇而安,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悠然自得。
安心在道,乐天知命,知足守分,随遇而安,悠然自得。顾家臣觉得自己应该成为这种人。
仁人君子是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他希望自己能变成这样仅仅是因为他胆小怕事,所以不会去打扰别人,也不希望别人来打扰自己。他想要和这个世界井水不犯河水。
而如今的生活,无疑是代替老天爷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他早已无法固守自己的最初的心,曾经的坚持都散落在天涯,如今的生活是鸵鸟一般的躲藏,和蝼蚁一样的苟延残喘。幸福安乐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奢望,现实和理想背道而驰,内心和外表道貌岸然,人格分裂成无数片,早已分不清真实的自己是哪一个。不知不觉这世界上的人都变得陌生起来。
是因为他和任啸徐在一起的关系吗?还是说,不管自己是什么样子,他们终归会露出他们的真正面目?世上的真假从来难以分辨,生死都爽利,爱恨却会一直纠缠,从这一世,到下一世,到每一世。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红尘世事皆如海,何时萧郎不路人?他和任啸徐又能走多久呢,他们会在下一个路口分别吗?还是说每一个路口他们都能一起走过?下一个路口,又该通向何方?
顾家臣觉得事情没完。
他当然知道云家。
这个家族曾经在西南盘踞。云爷在斗争中失势,被发配到西南军区。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烧起来,云家便发生了内斗。云爷的儿子借着京城帮和他老子斗争的时候,同他们里应外合,削掉了父亲的一帮旧部。后来云爷为了重整旗鼓,又调去了西北,那儿是云家的大本营。
云爷走之前,扶植了程家作为西南新的一把手。
云爷来西南的时候是将近六十岁的年纪,过了这二十几年,他也该八十岁了。难怪他的几个儿子斗得那么厉害……
顾家臣知道云爷在北京娶的正妻给他生了一个孩子,老家的那个老婆生了两个,后来有一个听说是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这三个孩子都是当兵的。
现在的云三是什么来头?看他的年纪也不大,云爷的老来子?那也难怪,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云爷宠他,两个哥哥嫉妒是一定的。现在云家的三个孩子都不是一个妈生的,嫡庶亲疏自有不同。老爷子行将垂暮,一个家族在权力交接的时候最是脆弱,内外交困,西北究竟鹿死谁手……
顾家臣摇摇头,这些东西不是他应该操心的。说什么西北的形势,那些东西任啸徐都不一定要操心。这么多年了还没学会么?事不关己莫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才是这个世界正确的处世之道。
刚刚在蓝釉面前他几乎是本能地装了一个傻。因为他不知道这件事情当中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不过蓝釉今天也很反常,那么多话,似乎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还讲了云三儿妈妈的八卦。更重要的是,他还特地点出了云三的母亲和任啸徐的母亲有瓜葛……
顾家臣,冷静。心底里响起一个清晰的声音。你可千万再别被人当枪使了!
云三会来西南,绝对不是来走亲访友这么简单。
程家可以算是云爷在西南仅剩的一支当权旧部。云家如今扛旗的是云紫苑的两个哥哥,云安营和云安连。此二人素来不和,不多久之前却传出他们俩冰释前嫌的消息来……三足鼎立,当合纵连横,两家合力先去一家,云三当然是最薄弱最容易打击的那一方……云安营和云安连和好的消息传出不久,他就这么突然的,悄然的来到西南……
八成是来逃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