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1 / 2)

事后顾家臣昏昏沉沉地在床上睡了两天。

他觉得自己应该发过烧,因为清醒过来的时候他身上都是酸酸的汗味,好像腌肉一样。

他想去洗个澡。支起身子来,身后却是一阵生疼,疼得他龇牙咧嘴。旁边一个人影走过来,扶住他的身体问道:“顾先生,有什么需要么?”

顾家臣定睛一看,原来是安执事。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任家大宅里么?顾家臣有点疑惑,问了一句。

安执事道:“少爷说最近有点忙,没办法照顾到您,所以特地吩咐我过来帮两天手,”他顿了一顿,又问,“您有什么需要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洗个澡。”顾家臣不好意思地说。

“您身上有伤口,医生说不能沾水。要不然我打水来,帮您擦一下?”

顾家臣环视一圈,屋里并没有其他人,可他还是有点犹豫。

安执事大约看出了他的担心,道:“没关系的,少爷也是我从小看大的,难道还怕个什么吗?”

他说着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安执事是任家大宅的老臣,如今也应该有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了,可他看上去那么年轻。要不是眼角的皱纹或多或少出卖了他的真实年龄,顾家臣会觉得这个人只有三十出头。

顾家臣终于点了点头。安执事拿过温水和毛巾来,帮他擦拭身体。那镀着一层金色的水盆里原本是一汪清水,毛巾下去了几次,水就慢慢变得浑浊,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灰色。

擦拭之后,顾家臣觉得身上干净了不少,便柔声向安执事道谢。

安执事一边拧着毛巾一边说:“这是应该的。从老爷还是少爷那时候起,我就在任家当管家了……如今两位少爷也开始接手任氏,生意上的事情我们帮不了他们什么忙,至少家里的事情,不该让他们太操心才行。”

顾家臣被他说得莫名的有一点羞愧。安执事去盥洗室放了东西,擦干净手走出来,站在床边看着顾家臣,又道:

“按理说,您和少爷的事情我不该过问……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因为什么事,闹成现在这样。伤了您,少爷他也很后悔,并且他不是故意不陪您的,所以请您一定要体谅他。”

顾家臣换上了新的睡衣,纯棉的布料,穿在身上有一种别样的舒适。他有些不安地捏住袖子,问:“他……在忙些什么呢?”

“那么大的公司,还怕没有忙的么?”安执事只答了这一句,又问,“您应该饿了吧,躺了这两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厨房有准备好的粥,我去给您端来?”

顾家臣看了看窗外,高楼闪烁着异常清亮的光芒,如同洗过一般。应该是下过雨了。他记得那天并没有晚霞,不知道第二天有没有朝霞呢?

粥煮得很柔,每一粒米都吸满水,饱满软烂,舌头一压就可以直接吞下去,丝毫不需要咀嚼。顾家臣一边拿勺子拨着粥,一边打算想一点什么。可他的脑子很不争气,才要思考就开始昏沉起来。

略吃了一点东西,顾家臣躺回到床上。他缩着肩膀,双手抱住自己,很认真地反省起来。

他是不是做错了?他是不是太不懂事?用任啸徐的话来说……他是不是不知好歹?顾家臣突然觉得脸颊上面隐隐地火辣辣地疼起来,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

其实任啸徐做这种安排并没有什么错呀!顾家臣想,如果自己是个女孩子,找了任啸徐这样一个男朋友,彼此感情非常好,当然就会结婚。要结婚,就会牵扯到聘礼的问题……你要娶人家的姑娘总得给父母一点补偿吧?总得感谢他们把这孩子拉拨这么大吧?最简单直白的补偿就是钱嘛!

如果自己是个女孩子,任啸徐就算他们顾家的女婿……女婿帮着丈母娘赚钱,帮着老丈人升职,有什么不对的?这根本就是天经地义啊!

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得不妥呢?为什么他会觉得别扭?

在他的心目中,或许“钱”这个字的概念并不明显。他从来没怎么拥有过这个东西,也从来没怎么缺少过这个东西。他活得很纯粹,很干净,他不会强迫别人去接受什么,也不会强迫自己要改变什么。他认为,这个世界虽然很现实,这种现实虽然很残酷,但至少它应该是宽容的。它可以拥有大多数人支持的主流的价值,也能够容纳少数人所推崇的非主流的理论。这样的社会才能够算作是一个比较成熟的社会。

所以,所以他并不要求家人去体谅他,甚至去祝福他。他很庆幸自己能够找到自己的爱情,就算没有人愿意支持他。孤军奋战并不可怕,躲躲藏藏见不得光也不可怕……这些他都可以去克服。观念的问题并不是真正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