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啸怀金屋藏娇的地方,其实离任氏的大楼并不算远。和任啸徐的牡丹城在一条对角线上,任氏为中点,兄弟二人各据一方。
陶与悦自杀,沈氏把任啸怀狠狠骂了一顿。她看着他的目光像要喷火了一样,而言辞尖锐直指季泽同,把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毛发都诋毁殆尽。她甚至专门把季泽同也找来,劈头盖脸地把他们一起骂了一顿。
沈氏气得浑身发抖,任啸怀脸色苍白,而季泽同还是那副全无所谓的模样。这个小季爷,他的柔情只在心爱的人面前显露,他人在他心中尽是无物,不足入眼。任啸怀不禁苦笑,心想若是没有我宠着你,你的柔情该何去何从?它们是那样让人沉醉,如同陈年的美酒,如同新酿的蜜汁,让人想吞噬,想独占,不允许一丝一毫的流失。
他想起不久之前,季泽同的爷爷刚刚去世。季泽同去参加告别会,被他的父亲垃圾一样地扔了出来。他带着一脸的指痕和满口的血水回家,趴在他的怀里,神色疲惫如同垂暮的老人。那样子看得任啸怀心疼无比,他想说你要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天上的星星我也摘下来给你!不要这样,不要露出这种表情!我已经欠你太多,太多太多……
从那以后,季泽同便不再唱戏了,一句也不肯唱。季凯归说他不想再看见这个儿子。然而遗产的处理是季泽同的几个哥哥来,他们大约是同情弟弟,所以把西南那所园子分给他了。那园子本来也是他们自己出钱盖的,写在季老太爷名下。季家人都在北京,大概也没人有空去侍弄那么个园子。
律师打电话来通知的时候,季泽同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不过他也甚少回去了。倒是老管家一直住在园子里,安心侍弄花草。老太爷的骨灰安葬在北京,只有一小撮带回了西南,就洒在这片花园里。在老管家的心中,似乎每一朵花都是老太爷的化身,他的将军并没有走,他变成了园子里的花草,静静看着这个世界,看着他的子孙后代,如何活在人间。
十月很快过半,顾家臣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家庭主妇了。
每天早上起来,去买菜,然后上班;中午在食堂吃饭,和任啸徐发短信调调情;然后下午早早地结束工作回家,做好晚饭,等着任啸徐回来吃;任啸徐吃过饭就马不停蹄地要吃他,在浴室里哗啦啦放上一缸水,顾家臣仓促地洗好碗,然后被拉进浴室,在温热的水里扑腾扑腾……然后再到床上。任啸徐在床上的精力总是那么好,常常折腾得他腰酸腿痛。有时候他会觉得他们回到了高中的时候,做爱好像一场战斗,然而不是红蓝双方激烈的缠斗,实力悬殊的战争只是一场屠杀。
做完之后他们会聊天,任啸徐会给他讲一些工作的事情,和家里的事情。他最近谈成了什么样的生意,大家都很满意;他和哥哥相处得如何,有没有共同进退;沈氏因为什么事情又来找他的麻烦了,那模样真像一只斗鸡,怎么这么大年纪了还那么有精神……任常华常年在外东奔西跑,和孩子们相处的时间非常少,所以很少有话题是关于他的。
生意越做越大了,任啸徐说,做个生意真他妈不容易。然后他翻过身来搂住顾家臣问,你说老子赚这么多钱干什么使啊?!
养我啊,顾家臣说,我要住大房子坐豪车,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
然后任啸徐就会挠一挠他的头发,宠溺地吻住他。如果还有精力,他会提枪再战。顾家臣只好一路求饶。
有一天晚上顾家臣一直等着任啸徐,等了大半夜,他也没回来。顾家臣坐在床上,觉得身边空荡荡的,于是胡思乱想,想着那家伙是不是在外面有野男人了?想完了又蒙着头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到最后满心只剩下荒芜和寂寥。豪华的落地窗像是一幅画,画上有整座城市的繁华和满天闪烁如钻石的群星。顾家臣望着窗户发呆,心想这家伙怎么一通电话一条短信都不给他呢?
一直到凌晨的时候,他才接到一个电话。任啸徐在那边有点疲惫地对他说:“我嫂子生了。”
顾家臣吓了一跳,问他道:“啊?你嫂子,不是才怀孕……”
“七个月……我妈说可以生了,就让医生帮她剖腹。”
“剖腹产对胎儿不好啊,又是早产……这么做没问题吗?小孩子会不会有危险?”
“暂时母子平安。”
顾家臣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等不了这么久了,怕她再出事。不过也好,这样她也不用被关在医院里,我们也不用提心吊胆。我哥的任务也完成了。”
“这样……你说‘暂时’母子平安是什么意思?”
“我嫂子她的身体不好,手术之后虽然没什么危险,但是一直没有醒,医生说她的恢复可能有点困难。还有那孩子……孩子真的太小了,小得有点可怜……在暖箱里,只有那么一点,脑袋还没有你的拳头大……”
顾家臣看了看自己的手,把五指收拢握成一个拳头,心里估计那孩子的模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唉……早产嘛。你们……你家里人都在?”
“他们已经回去了。只有我还在。”任啸徐顿了一顿,问,“你想不想来看看?来看看这个孩子……”
顾家臣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好啊!”
那是任家的孩子……将来会继承任氏,会有和任啸徐一样的身世和遭遇。那是他一辈子也无法给任啸徐的,他的血脉。
“那你下楼吧,车应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