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臣看着妈妈的目光,突然哽咽了。
“他是……大学和我一个床睡的人!”顾家臣红着眼眶说出这句话。
还是没办法说出口……这么突然,这种节骨眼上,爸爸妈妈要是再遭打击,恐怕这个家就真的要散了。
“睡一个床的同学又怎么样!我那同学还不是一样,师专的时候,和我睡一个床的!”顾妈妈不屑一顾。
顾家臣被妈妈的态度深深的刺伤了。虽然他知道他自己没有说清楚。妈妈当然不可能理解他隐藏得那么深的含义,谁能想到那方面去呢?自己这个孩子又不是妖里妖气的,大老爷们和大学哥们睡一个床怎么啦?!我还和我姐妹睡一个床呢!感情好,是嘛!睡一个床的感情能不好吗?可我和我同学感情好,也没见她多分我钱不是?
顾家臣觉得自己的心被钢丝拧紧了,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用力,把钢丝勒紧他的肉里。缓慢撕裂的疼痛,异物侵入的冰凉感。他心有不甘,口中还锲而不舍的喃呢:“是睡一个床的人……”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如今,倒不是他自己一心想要得到任家的承认了。他只是真的很想给任啸徐正名。以前就想瞒着,可现在他觉得很对不起自己的爱人,想要开诚布公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很想告诉爸爸妈妈,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那男人对他特别好,他觉得特别幸福……他想这么告诉全世界!
可是他也知道……爸爸妈妈会怎么想。你很幸福吗?我看不出来!一个爷们被人当娘们使唤,被人当娘们操弄,能觉得幸福?老子不相信!
他们不相信,不承认!
说不清楚!顾家臣现在可算知道了。
别说全世界,就连他的父母,他们都不能理解他。
还能强求什么呢?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如此便是最大的愿望。要什么他们的承认呢!
顾家臣发现自己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就像他一开始不能理解任啸徐为什么老是想拉着他出柜一样,身处的环境不同,感受和认识就真的不一样。任啸徐能这么不顾一切,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舆论可以像压死牛的稻草那样压死顾家臣,可是舆论压不死任啸徐。那个男人是站在尘嚣之上的,他能够控制舆论,不会被舆论所束缚。包括整个任家都是如此。
水能覆舟,亦需载舟,金字塔顶尖上的人和底下的人总是在博弈和对调,多数时候是顶层控制一切。民意,对他们而言,或许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重要,所以他们可以满不在乎。
可是顾家人不一样。他们懦弱,渺小,胆怯,做什么都必须思前想后,左右顾虑,受环境的压迫,许多人一根指头就能把他们捏死,做人稍微一不小心就会有很多人给他们使绊子,一件很小的事情也能为难他们很久。所以他们会怕。
路过的每位邻居甩来的每一个白眼,都够他们伤心愧疚好一阵子,每一句在顾家臣听来早就习惯了的污秽语言,都能让他们的生活更添负累……还能怎么样呢?人生已经够无望了,这孩子还来火上浇油……还要怎么样呢!还让不让人好好活了!
顾家臣越想越无力,虽然这样的思考他做过很多次,每一次比上一次又有不同的看法。他曾经觉得这段感情无论如何没有前途,干脆他和任啸徐一起去死算了,可还是撑着没死。后来觉得他们虽然没有前途,但是至少可以瞒着搞,反正他不介意当地下情人,只要能呆在心爱的人身边,那样就足够了……
现在,他觉得其实他们俩可以出柜试试看,反正这个世界已经够操蛋了,他是个同性恋,影响到的大概也就是他的家人而已。
偏偏是他的家人!他不想去伤害他们,一分一毫也不想!可这世界总是让最爱你的人伤害你最深……能怎么办呢?
受伤……疼痛……这些都是难以避免的,就算是做手术打了麻药,也有苏醒的一天。只能挺过去,只能熬着!
顾家臣已经打定主意要跟家人坦白了。如果诗华能醒过来,他想,诗华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和家人坦白。
不同意是预见中的事。以前不敢,因为没那个胆子去面对,现在他敢了,心脏经历过被撕碎有拼凑起来的疼痛,经历过放到油锅里的煎熬,经历过生死一线的危机,经历过没人提心吊胆的苦楚……他已经够胆了。他不需要战胜他的父母,不需要战胜世俗,不需要战胜这个世界,他只要能过得了自己这一关。狠一狠心,其实,没有什么是挺不过来的。
“唉……算了,我们不谈这个了。你说,一个你妹妹,一个你,两个人都被这么一场横祸给弄得……我差点这辈子的心都白操了!你们能活下来都很好了,我还在意什么钱不钱,脸不脸的?”顾妈妈长叹一声,想通了似的说。
“您能这么想最好了。”顾家臣微微松了一口气说。
“你妹妹这边暂时也完事儿了,我推你去外面走走……看看你外甥。”顾妈妈说着起身,推着顾家臣往门外走去。
看小孩儿得下两层楼,顾妈妈一边走一边叨念着有电梯真方便,不然这么大个儿子她可搬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