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冯楠自小僻处岭南小州,此番还是第一次离家远行,来长安途中巧遇孟郊二人,虽是不太喜欢整日里面无表情的李伯元,但是对豪放爽朗的孟郊却是大有好感,更对他的才华钦佩万分,短短月余间二人已是兄弟相称,本不忍与之分离,及至见到被孟大哥极力推崇的状元郎,冯楠更是感觉名不虚传,若能与如此人物朝夕相处,切磋学问诗词,当大是快事一桩,见主人邀客之意甚浓,少年心性的他也不再推辞,对三人一礼告退后,便随涤诗去了。
且不说崔破与孟、李二人留下叙话,单说这涤诗随着冯楠一路东行,直走了大半个时辰后来到宣平坊中一处古朴的宅子前,方才到达。涤诗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公子如此殷勤留客,知道师傅他老人家定是对眼前这个小白脸一般的冯公子大有好感,所以这一路上他也是半点不敢怠慢,开动伶牙俐齿,一边介绍长安风物,一边插科打诨,将这初出家门的冯少爷哄的好不开心,心下更是连连感叹状元府中人物果然不凡,便是一个小小的童子也有如此识见,远不是自己府中那些只会“是是是”的下人可以比的,当下心中更坚定了要往崔府借住的想法。
宅前下马后,冯楠径直上前叩门,未久,便有一名老家人前来开门,一见到这个瘸着一条腿,脸上拖着一条起自额间直到下颌的长长伤疤,满身散发出冰寒气息的老人,饶是涤诗胆大,也不免心下一惊,只是他毕竟随着自家公子见过一些世面,虽心下惊骇,面上倒不失仪,强自镇静着将手中名刺递了过去。
“瑞伯!你别吓着他”冯楠见这老人面带不善的看着递诗,当即开口说了一句,随后,对着涤诗一笑,摸了摸他的头道:“瑞伯心很好的,别怕”说完,自己已是先跨前一步,向内行去。
“我才不怕,想当年……”从来不肯认输的涤诗刚刚开口说了一句,复又见到眼前这老人那狰狞无比的面孔,顿时不敢再说,乖乖的随着进去,噤若寒蝉的在门房等候,直到瑞伯手拿名刺蹒跚着入内通报去了,他才长吁了一口气,心中嘀咕道:“这冯公子家是干什么的,怎么找这样一个人来当门子,也不怕把客人吓走?”
且说那冯楠一个人疾步走进内院,也不待家人招呼,已是急急呼喊出声道:“二叔,二叔”只是他这一嗓子没有喊出他的二叔,却引来了一群莺莺燕燕,只见七八个盛装女子在一个年近四旬、满头珠翠的妇人带领下直直扑了上来,甚至不容他避让,那领头的妇人已紧紧将他拥入怀中,声带呜咽说道:“好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么久也不来看看你婶娘”
这一番纠缠只持续了半柱香的功夫,冯楠方才带着满身的脂粉香气,被一个满脸虬须的高大男子的解围出来,带进了一个墙壁上遍挂刀剑的书房。
看着自己这个不知是缘于羞,还是缘于怒而满脸通红的侄子,那虬须汉子哈哈一笑道:“楠儿,自你五岁时你婶娘们见过你一面后,这十余年来千里相隔,就不再相见,此次难得你来京城,她们也就亲热了些,你莫要生气!”说完,又看了看冯楠一眼后笑道:“也是你生的太过于俊秀,若是你长的跟你堂兄一般模样,这群妇人又岂会如此?”说完,更是哈哈大笑出声。
冯楠对这个自小对他疼爱倍至的二叔是毫无办法,为了避免他的进一步取笑,急忙开口插话说道:“侄儿此次来京应试,想借住到一个长兄家中,还请二叔允准”
“什么长兄?我怎么不知道”那虬须汉子闻听此言,当即煞住笑声问道:“二叔府中住着不好吗?干嘛要借住别人家,真是胡闹!”
“那长兄是侄儿适才认识的,他可是……”冯楠还待再说,已被他二叔一句打断道:“适才认识就成了你的长兄了,还要借住的别人家,真是荒谬,此事断然不准”
恰在这时,那行走蹒跚的瑞伯已是来到,也不多言,径直将手中的名刺向那虬须大汉递去,那汉子漫不经心的接过,随意的瞅了一眼后,顿时满脸惊讶的向瑞伯问道:“来者可是这名刺的主人?”
见自己的要求被二叔一言拒绝,心中自有怒气的冯楠索性半句也不解释,只静静的站在一边,听瑞伯答道:“来的只是一个童子”
“快将他带进来”虬须汉子吩咐道,待瑞伯走出后,他也忘了训斥眼前这个“荒唐”的侄儿,一时沉吟下来,脑中急速盘算这位近来名动天下的新锐人物为何会投名刺于自己府中。
不一时,满身不自在的涤诗已是随着瑞伯走进书房,见到眼前这个无比可怕的老人转身退出后,涤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后对那虬须汉子躬身见礼。
这虬须汉子却是不敢托大,也是拱手还了半礼后,和颜悦色的问道:“未知令主人有何事见教?”
涤诗闻言,奇怪的看了一眼房中站立的冯楠后道:“我家公子今日得旧友引见与这位冯公子相识,孰知虽初次会面却是相见如故,因此不揣冒昧,邀公子于府中小住,也好朝夕相处,切磋学问诗艺,还请贤主人莫要拒绝才好”涤诗随着帐房先生学习也有大半年之久,平日陪着崔破见客也是不少,是故这几句话倒也说得似模似样,文气十足,只是因为不知他与那冯楠的关系究竟如何,是以也不能随意称呼。
那虬须汉子闻言,满脸诧异的看了自己的侄子一眼后,满脸笑意的说道:“得蒙状元公厚爱,舍侄实在是三生有幸,只是兹事体大,且容我叔侄商量后再做答复如何,还请小哥先至前厅用茶如何?”说完,扯动书几侧的一根红绳,片刻后走进一个伶俐的小丫头,将涤诗带往偏厅去了。
闻听涤诗走远,那虬须汉子先是狠狠瞪了一边站立的冯楠一眼,起身至身后的一个小门处恭敬道:“大哥,你看这事?”
帘幕一掀,自里间走出一位身材高大、霜染双鬓的五旬老人,冯楠一见到他,当即一惊叫道:“父亲,您不是前往珂陵〈今印尼之爪哇岛〉商谈生意了嘛,为何会在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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