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与这边厢的轻松安闲不同,被保护的商船上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愁云惨雾,在漫长的航程中,随着每一次月落日升。撒马尔罕都被那侥幸混杂着无边恐惧的心情苦苦折磨,有很多次,他几乎都要忍不住地冲出去高声喊叫,呼唤那迟早要到来的抢劫杀戮来的更快一些,也好结束这无边煎熬,却总是在踏出舱门的那一步黯然而回,他痛恨那些带来这一切的海盗,他甚至也痛恨迪乌尔,为什么要那么巧的认出这些该死的家伙。在他日渐消瘦的身形和迟迟不见动手的无边猜疑中,这段该死地航程终于结束。
当眼神呆滞的撒马尔罕再一次确认那些该死的海盗们完成护卫任务,已经返航时,他那脆弱紧绷的神经受不了这突然的放松,没有任何前兆的就一头载倒晕了过去,当他两天后从昏睡中行来时。却发现他的船队正在一个同样明媚的天气中,劈开那如同最纯净玛瑙一般的海面,继续向东进发……
正在撒马尔罕泪流满面的跪倒甲板感谢真主时,广州刺史府后衙正堂,却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这就是俞大娘!”,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年龄相若的高鼻深目异族美女。崔破无论如何也难以将她同“俞大娘”这个称号联系起来正在崔破失神打量“俞大娘”的同时,这个后辫垂发、多饰金银的女子也是心下惊诧不已,让她想不到的是,那个被她诅咒了许多遍,出手狠毒无比的“狗官”居然是比资料上描述的更年轻,而且……即使以本族的眼光看来,他也是那么漂亮!
“不知大……大娘远临广州,本官有失远迎,怠慢了,实在是怠慢了!”,别扭的说出这个称呼,崔破微笑寒暄道。
“似崔大人这等请客手段,小女子又岂敢不来!”,自小便是在唐廷长大的“俞大娘”,一口官话说的也是字正腔圆,就连称呼也无半点差异。
虽然这手段并不曾用错,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女子的讥讽言语,崔破也不免老脸微红了一下。然则不待她开口,对面的女子已径直道:“崔大人也无须遮挡,还请直言相告,逼迫小女子到此究竟所为何事?”
见她直接将话挑明,崔破心下反是一阵轻松,当下也不绕弯子,举盏请茶之后,便直言道:“本官接朝廷旨意,组建远洋船队,无奈这造船一术却是多有欠缺,说不得要请大娘多多帮忙了。”言说至此,见那俞大娘并无半点惊诧之色,使君大人心下暗道一句:“这女人不简单!”后,乃续言道:“作为回报,本官将准允大娘独家经手自淮南道扬州至江南东道温州六州海客的货物供应事宜,未知大娘意下如何?”
听到崔破开出的条件,俞大娘虽面色不变,但心下也是忍不住惊叹出声,以前单做扬州一地海客贸易,已使其成为有名巨商,此番更有六州之地,而且又是独家经营,这其间蕴涵的财富实在是太过于诱人。
沉吟半晌,这貌美如花的俞大娘抬头一笑道:“听说俞大人是一榜状元出身,伯父更是当今宰执,就连娶的正妻也是郭老令公的宝贝孙女!刚过弱冠便已是四品大员,更极得天子宠信,不知这些是真也不真?”
“陛下信重,这是臣子的荣宠,唯其如此,本官更是对远洋船队势在必得!”不知道她目的何在,崔破一句简短回答后,便再不开言,静侯她开言续说。
“如此,只要大人能答应小女子一个条件,不仅造船术小女子拱手奉上,更可亲自为大人督造大船、训练水员,而且先辈牺牲无数生命绘制的贸易海图、航道图也一并呈送,这扬州六府,小女子也绝不染指”,微泛碧色的眸子紧紧盯住崔破,俞大娘几乎是一字一顿说道。
一任心中心思翻滚,崔破口中淡淡道:“请讲!”
“还请崔大人上书朝廷,力促出兵为我波斯复国。”说到这里,俞大娘的眼神已是越来越亮,而那两只纤纤秀掌,也是忍不住的猛然握紧。
闻言,崔破心下一凉道:“你是陀拔斯单王的后裔?”
“正是”,俞大娘淡淡答道。语声中直有说不出的骄傲与伤感。
闻言,崔破又是忍不住的一声长叹,这陀拔斯单王是波斯最后一支王族,因邦国为大食所灭,无奈带领残余百姓残存于其国僻地锡斯坦一带。曾于玄宗天宝五年及十四年数次谴使来唐,赠送方物,以为友好之意,惜乎不久之后,便为大食所灭,想不到的是却有这一支后裔竟然避难前来唐境,更念念不忘复国之事。
只是她所提出的条件虽然对崔刺史大人有极度的诱惑力,无奈却也是只能看却不能吃的,且不说大唐自己如今也是内患未平、国力空虚。便是本朝正处于上升期,可谓是兵强马壮的高宗朝时,面对刚刚国灭,不远万里而来请求出兵复国的波斯王卑路斯,天子陛下也只能是婉辞谢谴,而况现在受创安史之乱的大唐?现在跟大食打,仅仅只是想想这个念头,崔破也觉得实在是有些疯狂,此时的大食正是在攻进欧洲、奴役非洲的最强盛时期,这仗又怎么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