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猫眼,小武能看见一个高大的,穿戴着快递工作服的男子站在门外,他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见人的脸。
犹豫了好一会儿,小武拉开了门,就在一霎那,门外的男子如猛虎般扑过来,有重物狠狠锤击在小武的头部!
……他晕过去了。
一双剪水秋瞳,静静看着他。
“官家召唤奴家,再不走,就是不听诏的大罪了。”
可他不肯依,只咬着牙,用手死死拽着爱妃的衣袖!
“再这么拽着奴家也是无用……早知今日,当初为何不带着奴家一道殉国?也免了奴家如今的苦。”
他怔了一下,不由得松手,华软的弋地丝绸在转动时发出簌簌轻响,听在他耳朵里却如惊雷。
“……您还是留在宅邸,将那几处未定的匾额提了字,再将官家吩咐的几首词填了,才是正经。”
月光淋漓,泼洒下来,月影中,女子的声音轻飘飘的,可是羞愤的双眼,包含着屈辱和不屑,当日吐了嚼烂红茸的嘴,如今吐出的竟是这般绝情的句子。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迁居至此,背负着丧家之罪,亡国之悲,本该痛哭绝望,可他来此地第一件事,却是挥毫给各处提匾——文人恶习,生死之外,只有文字不依不饶伴于心间。
一个亡国之君,还填得出什么浓词艳曲?连爱妃都得拿身体去侍奉他人,以此来保障这一宅子老小的安全,做人做到这个份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小武慢慢睁开了眼睛。
头部的剧痛还在,那一下几乎要将他的头骨打碎,到现在血管的跳动依然感觉得到。但是视野开始出现,眼前的黑气慢慢褪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男人。
没错,是那个穿着土黄色快递服的男人,他仍然戴着鸭舌帽,但此刻正背对着自己,在柜子里翻着什么,有精致的小瓷器被他碰倒,“哗啦”砸在地上,可他好像完全不在乎,粗鲁的翻查动作一点都没停顿。
小武轻轻一声。
那声音,打断了男人的翻查,他停下来,回过身看着小武。
“哟!你醒了啊。”男人笑眯眯的,“好久不见。违命侯。”
当那男人的脸孔完全映入小武的眼帘,当噩梦中的五官在现实里重现时,他不禁又呻吟了一声……
“抱歉,下手太重。”男人举了一下手,表情里充满恶毒的捉狭,“可你本来不就应该是个死人么?”
小武努力抬起手,将摔倒的身体支撑着坐起来,然后大大喘了口气。
“真是好久不见了。”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赵官家一向可好?”
男人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很好很好!多谢违命侯牵挂。”
他说着,将手上的书扔在桌上,那种神态,仿佛完全不在乎这是别人的领地,他照样随意侵入。
他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小武突然想,他一向不就是如此么?
头更疼了,小武伸手捂住自己的额,他能感觉到黏黏的液体流淌下来。
“哟,违命侯受伤了?”男人走过来,故意弯腰看看他,“要不要我打120?不过有个麻烦呢。”
他将脸凑过来,神情里充满恶意:“……我该说,受伤的是平衡处的职工武海潮,还是南唐后主李煜呢?”
房间里,陷入死寂。
小武放下手,他苦笑了一下:“官家,莫非你就是为了讨得臣子一条性命,才跨越千年来到如今?”
“一个亡国之君,丧家之犬,用得着朕抛却大宋天下来追讨么?”男人冷冷一笑,“要不是那日在小成都偶遇,朕又怎可能知道违命侯你苟全于此?”
小成都?
“……本来朕差点进去了,幸好在门口看见了你。”男人看他一脸懵懂,只得提醒道,“忘了?上个礼拜你们同事去喝酒……似乎还是你请客?”
小武恍然大悟!
“官家怎会去小成都?”
男人冷冷看着他,不答,半晌,才道:“……你们那个包厢,由朕负责。”
小武目瞪口呆望着面前的男子,忽然,他爆发出一阵大笑!
“……官家,官家啊!没想到你会跑去做侍应生!”他笑不可仰,连头部的剧痛都忘记了,“怎生委屈了官家万乘之尊啊!”
“还是少说风凉话吧。”男人冷冷盯着小武,他的眼睛好像吐芯毒蛇!“以为这次我就会放过你?!”
小武止住笑声,他跌跌撞撞爬起来,走到茶几前,抓过一大盒餐巾纸。
“你要干什么?!”
“擦擦血可以么。”
“你要去哪里擦?!”
“卫生间。”小武耸耸肩,“好歹让我洗干净再面圣吧?赵光义先生?”
男人哼了一声,退回到沙发上,坐下来:“谅你也逃不出朕的掌心。”
《附录》
违命侯,是赵家兄弟为了羞辱李煜而赐给他的称号,因他曾说要与南唐共存亡,结果最终却投了降。
官家:宋朝人对天子的特殊称呼,《资治通鉴.晋成帝咸康三年》胡三省注:“西汉谓天子为县官,东汉谓天子为国家,故兼而称之。或曰: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故兼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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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夜啼》李煜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梦里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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