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谁安排好?”
“……不知道。”雷钧说,“方无应的幼年记忆,绝不是一个小时之前铸造而成的,几十年以来他都有幼年那件事的记忆,就算万一,他在两周之前碰巧说起这桩记忆,哪怕他清晰地记起来苏虹的脸,我们听了也不会相信,因为那时事情还没发生。”
沉默了许久,凌涓忽然低声开口:“雷钧,还记得薛定谔么?”
“薛定谔?”雷钧错愕地看着凌涓,“记得,怎么了?”
“所谓的定态,就是粒子的势能与时间无关——然而是观察者的观察行为,导致了状态确定唯一。”
“嗯,薛定谔的猫。”
凌涓点点头:“‘观察’这一行为的可怕性,就在于我们的观察或者任何行为,都能影响每一个粒子的过去。所以前沿物理学界一直认为,人类其实处在一个不断参与、变动不居的宇宙中。”
雷钧点点头:“宇宙的过去和现在,还有未来,都是因这个观察者而存在,或者说是观察者自身创造了宇宙——局长,你的意思是,苏虹这件事本身就注定会发生?”
“正是她的妄自行动,完整了那段历史,也确定了目前的状态。说到底我们都是三维生物,就算现在打破了时间的一贯性,可谁又是突破三维达到四维以上的神呢?我们会迷惑,很正常。”凌涓苦笑了一下,“眼下我也只能想到这么多,再多的你得去问薛定谔的那只猫了。”
雷钧也笑起来:“局长,你应该把这些都写进报告里,说不定我们能留下清河公主。”
“但愿如此。”
小武和方无应驱车到了医院,小武先去找医生了解情况,方无应走进病房,没看见苏虹,护士说病人正在楼下做检查,方无应以为清河公主也跟着去了,护士却告诉他,清河公主被劝了很久之后,终于同意去梳洗换衣服了。
“舒湘医生亲自陪她去的,”护士安慰似的告诉方无应,“不会有事的。”
正说着,门一响,舒湘走进来,一看见他就笑道:“哦,Paul,正巧我要通知你过来呢。”
她笑盈盈的,方无应一愣,目光却落在了舒湘身后的女子身上。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她上身穿着一件牛仔装,里面是件深黑色毛衫,下面是条黑色仔裤,脚上一双白色旅游鞋,除了头发仍旧在脑后盘成髻之外,少女浑身上下已经完全现代化了,只是那双黑色的大眼睛,仍然充满不安……
方无应愣神半晌,忽然笑起来:“舒湘,你怎么把我姐姐打扮成这样了?”
“她的衣服都撕碎了,没法穿。”舒湘笑笑,“这是我带她到附近时装店买的,没敢买太时尚的,这是最简单的一套。”
“很好看。”方无应笑笑,口音转为鲜卑语,他轻声说,“阿姊,觉得怎么样?”
“冲儿……”
少女垂下头,看看自己的长裤,嗫嚅道:“怎地……怎地把我打扮成男子?”
方无应大笑,舒湘也笑:“哎呀是我不好,走了几家店,裙子都没有小号的,Paul,你姐姐太瘦了。”
方无应走到少女近前,轻言细语地说:“没关系,有裙子的,往后我给你买。”
舒湘笑笑:“行了,任务完成,我先出去了,Paul,有事再叫我。”
“好的,多谢。”
看着舒湘离去,方无应拉着清河公主的手到床边坐下,笑眯眯地打量她。
“阿姊这身衣服很好看。”
慕容滢眨眨眼睛,又垂下头,小声说:“冲儿,这里人说话我都听不懂……除了你们几个,那些穿白衣的姐姐,我总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
“往后慢慢就明白了。”方无应安慰道,“这里的人都很好,他们不会害我们的。”
慕容滢点点头:“我看出来了,冲儿,你一直和他们在一起么?”
“是的,我在这儿过了好些年了,可真没想到还能再见着阿姊你。”
慕容滢笑眯眯望着他:“我也没想到我的冲儿都这么大了。”
方无应忍了很久,终于还是伸手轻轻抱住慕容滢,把脸贴在她的脖颈上:“……阿姊,冲儿很想你。”
他的声音有点哽咽,慕容滢不由也抱住他,拿脸颊蹭着他短短的头发,低声道:“阿姊知道,这不是在一起了么?”
“嗯……以后阿姊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方无应的声音里,少见的添了浓浓鼻音。
慕容滢笑起来:“一点没长进,还要牵着阿姊的裙子么?都这么大的人了。”
“再怎么长大,冲儿还是阿姊的弟弟。”方无应低声的,一字一顿地说,“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变。”
“冲儿,你现在多少岁了?”
“过了三十岁了。”
“哎呀,阿姊才十八岁呢。这如何是好?”
方无应嗤嗤笑起来:“有什么关系?十八岁也是阿姊。我照样听阿姊的。”
姐弟俩正悄声说笑着,苏虹推门进来,她一见姐弟俩亲密的样子,笑起来。
“天啊,真不敢相信!”
方无应哼了一声,没有松开抱着姐姐的手:“不敢相信什么?”
“这还是那个方队长么?”苏虹故意笑着走回到床前坐下,“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姐姐撒娇。”
慕容滢眯起眼睛,微笑着伸手摸摸方无应的头发,她看着方无应时,那种骄傲又宠溺的神情,像个小母亲。
方无应有点窘,但他哼了一声,没有反驳苏虹。
看样子姐弟俩在禁宫里相依为命的那段岁月,姐姐一定曾替代过母亲的职务。想到这里,苏虹的心里,微微有点发酸……
“你怎么样?检查情况。”方无应轻轻踢了一下苏虹的脚尖。
“没事,我很强韧。”苏虹哈哈一笑,“任何磨难都打不垮我,换了别人一定高烧肺炎连带破伤风,你看,我一点事儿没有。”
方无应也笑起来:“我砍你那一剑,也没事?”
苏虹的脸一下红了,她愤愤道:“现在想起来了?我还以为我得死在你的剑下呢!居然编派我说我是妖精……”
“咦?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妖精了?”
“花精!我哪里像妖精了?”
方无应大笑,他对清河公主说:“阿姊,这家伙啊,成天吃凤喝烟的活,一点儿也不像活人,肯定是什么植物变的精怪。就是不知道会是哪种花。”
苏虹又窘又怒:“喂!干吗?你姐姐来了就开始说我的坏话了?!”
“我只是说说事实而已嘛,阿姊,往后你就知道了。”
方无应说罢,微笑着俯身就着娇小的慕容滢,像呵护她,又像依赖她。
这是两个多么美的人啊!苏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忽然暗想,这姐弟俩惊人的美,是因为他们属于同类,曾是被伤害的同盟,于是这凄艳的美丽中,也饱含了无限的悲哀……
苏虹悄悄叹气,她走到窗前,没有敢回过头去。
《附录》
薛定谔:ErwinSchrodinger,奥地利物理学家,1887年生于维也纳。
薛定谔猫:请查找百度百科“薛定谔猫”,简单来说,“薛定谔猫”问题,指的是观察行为造成波函数的坍塌(Colpse),意在说明,在量子物理学考察范围内,观察者的观察行为对对象影响之巨大。
然后,我想说的是……
如果苏虹没有去救慕容滢,那么方无应的有效记忆里,还会有那件捉拿花精的怪异事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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