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应等着她说完。
“后来我叫他带着翠翘逃出去,叫他小心护着翠翘,俩人在外面就假扮兄妹。”苏虹怔了怔,“对了,翠翘是……”
她想了半天,仍然没有解释,只摇摇头。
方无应知道那是她身边的宫娥,大约也是常年相伴的。
“大的都好办,就算是一个人也不会活不下去,小的,就教他们结伴同行。有哭哭啼啼不肯走的,我和他们说,落生在娼楼里,也比落生在此地强。这么着把他们全都打发出去了,值钱的、能用来度日的也都带走了,我就一个人坐在这儿等着。心想胡人来了,索性让他们一刀砍死我。”苏虹的目光移到镜旁的剪子上,“若他们欲行不轨,我就用剪子自戕。”
“……都想起来了?”
苏虹扬起脸,望着高高的屋脊,轻轻呼出一口气:“都想起来了,每一桩每一件,包括你们几个是如何闯进来的……”
“是么?”
“你啊。”苏虹叹了口气。
“嗯?”方无应扬头看她。
“干嘛开那种玩笑?”她摇摇头,“她……不,我,那时候我是个死心眼。乱说什么倾慕之类的,想叫她万劫不复?”
方无应有点尴尬,他停了一会儿:“……也不至于吧。”
“你无法了解那种心情,”苏虹停了一会儿,才又低声说,“当沙漠当了十年,来片云彩就错以为会下雨。”
方无应心里一动,他正想说点什么,却听苏虹说:“可以了,咱们走吧。”
方无应迟疑了一下,问:“不带点什么走?”
苏虹摇摇头:“不需要。”
于是,方无应将随身所带的仪器打开,传输信号给早就等候在那一端的小武。
苏虹站起身,她又环视了一遍屋子里面,这是她最后一次看这间住了多年的寝房。
然后,方无应伸出手:“走吧。”
苏虹握住了他的手。
……
最后一批回来的是雷钧和李建国他们。
比起其他人,他们可以说无惊无险,目睹肃宗在灵州登基之后,他们就转回了现代。
这一次任务,只能以失败来做总结,因为小鹏并没有被救回来。
但是其中错综复杂的因果缘由,又让人无法一概而论。
所需要说的是,不久后凌涓便离开了时空平衡处,她原本是引咎辞职的,辞职报告也写了,但最终还是被安排回了研究所,不管怎么说,凌涓的技术是这群人里最过硬的一个。
虽然雷钧想替她隐瞒,但凌涓仍在报告里坦承了自己进行过时空轨道置换一事。
她被给予行政记大过处分,并且全部门通报批评,这次一跤跌到底,几乎不再可能有什么仕途可言。
又过了半年,凌涓与史远征悄然复婚,这件事倒是很少有人清楚详情。
回来的当天,方无应就又被塞回医院去了,据说主治医生拿着检查报告对着他咆哮,说再也不准他擅自离院,否则就用手铐脚镣把他这个多动症锁在病床上。
据小杨说,虽然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方无应还是笑嘻嘻的,根本不在意。
苏虹回来之后,请了一周的假。雷钧同意了,他知道苏虹得需要时间来整理过去。
因为凌涓离开,雷钧便顶替了她的职务。
唐朝的这通折腾让每个人都感觉疲惫,不过时间慢慢过去,生活又恢复了常态:上班下班,打卡吃饭。
苏虹回局里上班那天,交了一份报告给雷钧,里面详细记载了她所能回忆起的一切。
“百分之九十是与现状吻合的,包括你们大家第一次去唐朝的记载。”苏虹说,“但不是全部记忆。”
“就是说,还是有没想起来的?”雷钧问。
“一点点。很少的一部分。”苏虹点点头,“就是手术前后的那个时间段,我完全没有记忆。”
“……”
“另外我还发现一个问题:我的年龄不对。”苏虹说,“我不该是32岁,如果把所有经历过的时间加起来,我应该接近50岁了。”
“可是看起来并不像……”
苏虹说,“更奇怪的一点,雷钧你还记得么?你第一次看见我,那年我18岁。”
“那时候你的确18岁,感觉也完全符合年龄。”
“我被所长带回来时已经38岁了。”苏虹说,“怎么凭空退回去了20年?”
雷钧想了想:“我记得小武说过,手术过程里他接受了某种实验。”
“……这就是导致我变年轻的缘故?可我完全不记得了。”
“嗯,现在所有记录都没有了。”雷钧停了一下,又低声说,“我甚至怀疑所长去世之后,住所被长年封查,很可能军方也在找这方面的记录。”
“我现在很糊涂,”苏虹轻声说,“而且很害怕,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更不敢去找人问,我怀疑这群人里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估计都和我一样害怕……”
雷钧收起报告,突然问:“去检查身体了么?”
苏虹点点头:“回来就去了医院,全面检查了,还做了磁共振,什么问题都没有,一切良好。”
“既然如此,就不要乱担心了。”雷钧说,“现在很健康,这难道不好么?”
苏虹想了想,并未反驳雷钧。
不过等她起身要出去的时候,雷钧却喊住了她。
“有件事……”他说,“就是那幅五彩遍地金织锦。”
苏虹有点诧异地望着他!
“国家想对它进行赎买。”雷钧说着,笑起来,“毕竟是你的东西,对吧?所以必须过问你的意见——当然你不想卖,想自己留着那也可以。”
“不,我不要。”苏虹摇摇头,“也用不着赎买,我免费捐赠给国家。”
“不要了?”雷钧有点惊讶,“可是苏虹……”
“那东西早就不归我了。”她苦笑道,“明明是小武舍命替国家保护下来的文物,我怎么能伸手拿来塞进自己的抽屉?”
雷钧踌躇片刻,还是说:“不过你最近经济这么困难,如果国家赎买的话……”
“再困难也不能卖自己的过去来换钱。”苏虹打断他的话,“况且,那种过去我并不想留着作纪念。”
见她这么说,雷钧也就不再多言了。
一个月之后方无应出了院,那家伙完全是一副胜利大逃狱的表情,在出院之后,他又去拜访了一次史远征。
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或许小武知道一些,因为蚂蚱兄弟之间没有秘密。
小杨有次在食堂开玩笑,说只要再来一个,这儿的皇帝就可以打麻将了。小武说他不喜欢打麻将,而且这样一群帝王凑在一起又能干嘛?交流亡国经验么?
小武虽然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的,不过日后,这种话就没人再提了。
《附录》
给苏虹的歌:BreatheAgain歌手JuwitaSuwito,是《斗鱼》的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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