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看不穿,跳不出,就得做一世的杀破狼。”方无应轻声说,“这一世若没做够,下一世会再继续。”
舒湘想了想,才说:“Pul。命运这回事,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它。”
他点点头:“但他们将来会有机会。到走投无路的那一刻就是机会。”
“你是指死亡?”她盯着方无应。“Pul,你是在死亡那刻看见自己命运的么?”
他回过头来,看看舒湘,摇摇头。
“不,我曾经以为是,但事实上那时候还没有。”他淡淡地笑道。“其实被所长救活过来的仍是慕容冲,这你明白的。”
“Pul?”
“我真正看见它,是在苏虹失踪之后。”他说,“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再被杀死一次,也不想失去她。”
“……”
“但是现在我失去她了,无论我怎么不想。”方无应说,“是命运迫使我盯着它,它现在高大如山。横在我面前……这比之前的状况更可怕,苻坚死后,我杀无可杀,几乎也到了被迫逼视自身、逼视命运的时剖,但韩延及时解救了我,是他把我从牢笼里放了出来。”
“但现在,没有第二个韩延。”舒湘轻声说。
方无应点点头:“并不是每一次都能适时而死,这一次,得靠我自己了。”
舒湘久久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她刚开始给方无应做心理治疗,持续近两年的咨询毫无效果,让她挫败到极点。
这曾经是个与自我十分疏离的人。无论舒湘如何努力,付出一切支持和关心,提供多种诠释,试图引导他向自己的内心世界观看,都只会以失败告终。他根本不想去思索自己人生灾难的成因,却只喜欢用简单的仇恨概括一切,然后在肤浅的生活里胡乱度过时光——尽管那时候方无应已经能适应现代社会,甚至有了足够的经济资本。
作为他的心理咨询师,舒湘完全清楚方无应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异性关系,由于出众的外表,他永远不缺乏玩乐的对象。这男人没有男性朋友,完全没有,哪怕是在工作中建立的友谊,也被他铸上了层层防护隔离,是他自己不把任何人当朋友——男人是敌人,女人则是玩物,而且毫无幽默感,说话永远那么恶毒,除了失控的愤怒,缺乏更细致的情绪表达。
长久的无进展,让舒湘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方无应的脑子聪明过头,甚至能背下整本整本的康德和叔本华来对付她的探询:“我们由埋藏深处的生物力量所支配,却误以为自己有意识地选择自身的行动”——如何立即让眼前之人发疯?他深谙其道。后来舒湘不得不在自己的督导医生面前坦言,她从未遇到过这么难缠的边缘性人格障碍,她不喜欢和这男人的每一次会面,她看见他就不舒服,哪怕那张脸号称史上屈指可数的绝色。当然她也知道不止她一个人不舒服,事实上几乎没人能在方无应身边感到舒服,他就像南美的毒蝎子,一丁点儿愤怒就能把周围的人全都毒翻,最后甚至将毒针插入自己体内……
他甚至反复在舒湘面前说,咨询根本就没有效果,除了让他大把大把的掏钱以外。
但是舒湘当时的督导医生,也就是易宪平却说,如果方无应真的觉的咨询只是“大把掏钱”,那他完全可以不来,他可以像其他那些尝试过一次就惊惶逃走的咨询者一样。从此再不露面。虽然梁所长希望舒湘负责他,但这并不是硬性要求。
可事实上每一次咨询方无应都会准时到,他甚至不会迟到一分钟。
如果真的一无所获,那他何必持续不断地为了会谈而大把掏钱?
“有些种子播种下之后,需要长达十年时间才能生根发芽。”易宪平当时说,“如果是看得见结果的信心,那这信心便是虚伪的,不过是某种贿赂罢了。”
之后,舒湘始终都记得易宪平的这句话,她也一直用它来鼓励自己。坚持给方无应做治疗,而到如今,她已经完全庆幸自己有过这样的决定了。
当然,她的咨询生涯并不是次次都有这么好的结果,但每当状况不如人意时,舒湘就会想到方无应,那曾经是一个她亲手打上“失败”标签的典范,她曾一度认为他“没救了”,觉得他得了“精神癌症”……但最终,方无应却摆脱了“意识瘫痪”,重新站了起来。
那之后,他们望着屋外,在那儿。宇文化及的部下忙忙碌碌,他们正为即将到来的大事而厉兵秣马。
正说着,易宪平一头钻进屋里,他大咧咧看看他们俩:“怎么样?准备好了没?”
舒湘放下手里的容器:“差不多可以了,药物有挥发性,到时候使用要小心。”
“知道知道。”易宪平满不在乎地摇摇扇子,“那群人,排队等着咱给他们的兵器做法呢。舒湘。咱真该收费呀!”
舒湘笑。
方无应也笑道:“这倒是比给人咨询赚得多啊!”
“提升他人生命质量嘛!”易宪平笑嘻嘻地说,“再说,总比真让他们去杀雷钧要好得多。方队长,所长他们什么时候到?”
“下午。”方无应说,“不过他们是直接去离宫,你们可以用联络器进行通讯。”
对于雷钧而言,这半个月过得好像在坐过山车,大悲大喜,从绝望到充满希望……他这一生从未经历过这么跌宕的日子。
但是当他拿着丝带,苦着脸。被灯光和摄像机团团围住的时候,雷钧仍然觉得,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所长,这也太……”
“快点!”梁毅打断他的话。“我们这都等着呢!”
“不是啊,所长,我……我没上过吊……”
“这儿谁又上过吊了?!”梁毅急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没上过吊难道你还没看过有人上吊的影视剧?!”
“……”
看雷钧还在发呆,梁毅干脆跑过去。抓过丝带往房梁上一扔,然后结结实实打了个结!
“快点!把脑袋塞进去!”梁毅拍拍雷钧的脖颈,“这不用我教你吧?”
“喂喂,所长你这是干嘛?”李建国看着实在不像话,他放下摄像机。“逼人悬梁也不是你这么个逼迫法……”
“谁逼他了?”梁毅翻了个白眼,“我这明明是在给他说戏!”
“……您这导演真优秀。”李建国嘟囔,“可以去拿奥斯卡了。”
“行了雷钧,别磨叽了。”梁毅叹了口气,“后面还有好几场戏呢。再拖下去就得被宫里人发现了。”
被梁毅这么一说,雷钧也不好意思再推脱了,他只得咬咬牙,一把抓过丝带,开始表演“隋炀帝自缢”……
“!下一个镜头!”
杨杲看看身上那件“血迹斑斑”的衣裳,又看看雷钧,他的神情里充满了惶恐!
“父皇……”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梁毅笑嘻嘻地伸手蘸了一下他衣服上的“血”,往嘴里一吮,“是甜的,不信你尝尝?”
杨杲又抬头看看雷钧,等他看见了父亲肯定的神色,这才小心翼翼学着梁毅的样子,蘸了蘸衣服上的“血”,塞进嘴里。
男孩笑起来:“真的是甜的!好好吃!”
“是吧我没骗你吧?”梁毅高兴起来,“雷钧,你儿子真聪明!”
雷钧苦笑。
“可这不是饴糖……”杨杲看看梁毅,“我没吃过这种。”
他的眼神里有孩子忍不住的馋意。
梁毅赶紧掏出一大块巧克力:“我还有好多,赵王殿下,等你把事儿做完,这一大块全都是你的!”
“咦?可是颜色不一样……”
“你衣服上的加了番茄酱。”
“……所长,真的可以给他吃巧克力?”雷钧不太肯定地问。
“吃一块不碍事的。”梁毅不在意地说,“给孩子早年的人生留下一个甜蜜回忆,这一点都不坏。”
梁毅这话,让雷钧忽然觉得一阵心酸……
但是杨杲却已经按照梁毅的吩咐,跑到雷钧跟前“噗通”躺下,然后眨眨眼鼻:“这样就可以了么?”
小于举着反光板,他叹了口气:“不行呀,这表情一点都不难受,也不悲惨。”
梁毅托着腮想了想,他突然跑过去,伸手使劲掐了一下杨杲的小屁股!
“唉哟!”孩子吃疼,大叫起来。
“别叫!”梁毅赶紧说,“闭上眼睛!赶紧的!”
杨杲很听话地闭上眼睛,虽然刚才被掐的那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
“很好!”梁毅挥挥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