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竣和王恩都有了些醉意。第一次有人把以前的阿合拉则,现在的王恩当人对待,王恩感慨万千,话也格外多。
王恩说自己本是“呷西”【注1】,从小陪土司的儿子上汉人的学堂,也认得几个字,长大后,土司让他管理账目,为了让他忠心做事,土司答应他,到他娶亲的时候还他自由身,让他做“曲诺”【注2】。没想到,王恩成年后竟喜欢上了土司的女儿,他向土司求亲时被拒绝,还丢了账房的差事,被撵到又累又危险的狩猎队。再后来,土司为了防备他再对女儿起意便将他卖给了朱继伦。
王恩边喝酒边说自己的故事,王梓竣听得唏嘘不已,到最后,两人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正睡着,屋顶“咚”的一声轻响,像是一粒小石子掉在了屋顶上。王梓竣睡得正沉,王恩却猛然惊醒。他站起身,推开屋门,问门口的几个卫兵听没听见响声。卫兵说听到了,大概是风刮下来的枯树枝吧。王恩站在屋门前凝神静听,神色忽然变得紧张,他跑进屋里摇醒了王梓竣,对王梓竣说:“旅长快醒醒,这里有危险!”
王梓竣睁开醉眼,疑惑地看着他,王恩又重复了一遍,拉着王梓竣就往外走。出了门,夜风一凉,王梓竣也清醒了几分,问道:“怎么回事?有什么危险?”
“我感觉这里有状况,就像是有猛兽逼近了。”王恩说着攀上了屋顶。
好猎人的直觉是一种信号,是历经许多次与猛兽生死搏斗后激发的本能。王梓竣相信王恩。
少顷,王恩手里拿着一块红布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王梓竣接过了红布,展开后这红布有三尺见方,红布的四个角用细麻绳分别绑着四块小石子。王梓竣想了想,便将红布团成一团,用力向上一抛,红布在空中下坠时借着兜住的空气将四个绑着石块的角撑开,红布平展展、慢悠悠地落到地上。
王恩说:“红布在屋顶上就是这个样子的。”
王梓竣点点头,又看看东方渐露的鱼肚白,说:“这是为炮兵指示方位用的。天一亮,这间屋子就会被炮兵锁定,会被炸得粉碎。”
“有人想害旅长!”王恩说完,几个卫兵紧张地四处张望。
王梓竣冷静地说:“部队里有内奸……现在只有你们彝族支队可靠,你立即集合有武器的小队,对后面那两座山进行搜查,一定要找到炮位!”
“好嘞!”王恩答应一声,跑向彝族支队的营房集合猎人小队去了。
王梓竣找来彦世鸿,命他立即暗中清点人数,若有刚才出自己营房的人,即使是去厕所也要向巡逻的卫兵求证。
天即将破晓,要趁着黎明前的这一段时间查出内奸,否则,天一亮,山上的敌人观察哨会发现营区内的异常。
彦世鸿带着执法队在黑暗中清查人员,果然发现有一名士兵失踪了。估计是扔上红布就逃跑了。执法队将这个失踪士兵所在的排,自排长以下统统关押起来,等待审查。
王梓竣让卫兵将红布又放到了屋顶上,把相邻几间屋子的人员全部撤到安全地点,在王恩没找到敌人炮位之前,一切都要继续假装真实,以迷惑敌人。
也只有李国翰这种受过正规军事教育的人,才能想出这种主意!王梓竣冷笑一声。
●注1:呷西:彝语“呷西呷洛”的简称。意为“主子锅庄旁边的手足”,汉语称为“锅庄娃子”或“家奴”。他们基本上是单身的家内奴隶,几乎一无所有,常年在主子监督下从事繁重的家务和田间劳动。呷西的地位最低,可以被主子任意赠送、买卖以至屠杀。但由于呷西本身是主子的一份财产,故主子并不轻易杀害他们。成年呷西一经主子允许婚配,便从主子家中迁出,成为阿加,但与原主子的隶属关系不变。
阿加:彝语“阿图阿加”的简称。意为“主子寨旁的奴”,汉语称“安家娃子”,或“分居奴”。他们是业已成婚安家的生产奴隶。他们无人身权利,亦无自婚权和对子女的亲权,主子不仅可抽其子女为呷西,而且有权将其赠送、出卖甚至处死。阿加被限制住在主人宅旁,常年为主子从事田间劳役和家务劳动。主子通常交给阿加一小块“耕食地”,用以解决阿加全家衣食之需。阿加的私财,主子可以随时占取。少数阿加如果富裕起来,则有赎身的可能。
●注2:曲诺:彝语中“曲”有“白色”之意,“诺”即“诺合”的诺。此词意为“诺之下的曲这种人”,汉语称为“白彝”或“百姓”。其人身权利和财产所有权受到一定的限制,被迫居住于主子的辖区内,承受一定的隶属性负担。但他们有相对的人身自由,主子不能将其买卖或屠杀。他们占有一定的生产资料,有相对独立的经济,是自食其力的隶属民或一般劳动生产者。个别曲诺由于经济地位的变化,或上升成为剥削者,或下降到阿加、呷西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