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事果真一个字都没有露出去,风荷完全放了心。
时间倏忽而过,再有十日就是大婚之日了,嫁妆全部备齐,余下就是跟过去陪嫁的家人了。
风荷身边服侍的大小八个丫鬟都是一定要去的,老太太怜惜孙女,又送了两个二等丫鬟,一名银屏,一名锦屏,杜姨娘送了一个叫落霞的丫鬟。
其中银屏年方十七,豆蔻年华,身子圆润丰美,容颜俏丽,眉梢眼角常含着一缕媚态,口齿伶俐,是个爱拔尖的;锦屏生得只能算是清秀,是个嘴笨的,反倒敦厚老实些;落霞跟着凤娇一起读书,学过几句诗词,时常一副西子捧心之态,偏她生得单弱,好不楚楚可怜。三人都是世代的家生子,老子娘都在董府的。
内院里,这十一人,加上叶嬷嬷,整好凑成双数。另外叶嬷嬷全家、林管事一家,还有临江院看守屋子的一房家人,负责打理江南大同田地的两个管事都陪嫁给了风荷,总共十六人。再加四名护院四个小厮。
这些人里头,当然有老太太的人,杜姨娘的人,那三个丫鬟自不必说,还有两个管事,护院小厮里定也有。风荷没有打算全然不用这些人,毕竟她到了杭家之后,人单力薄,可是怎么用就是个大问题了。
十一月二十,是杭家四少爷和董家大小姐的大喜之日,满安京城的权贵十有八九都是贺喜去了。
不是说杭家四少爷克妻克子吗,这次新娘怎么没事?难道新娘的命硬,克住了杭四少身上的戾气?听说是个娉婷绝世的佳人呢,会不会很凶悍,河东狮吼?无论外人这么计较怎么议论,婚期都如约到了。
杭家老太妃高兴自不必说,总算选对了人,日后必是个有福气的,说不定孙儿就此改了呢。是以,在老太妃的心意之下,杭家把此次婚事办得隆重异常,风荷打头的嫁妆就是皇后所赐的玉如意,一时间人人竞相争睹。
大堂上,居中坐着董老爷和董夫人,董老爷瞧不出是悲是喜,董夫人一看就是难过得很。女儿命大,终于撑到了大婚之日,可不知有没有福气呢,千万别落得自己一般啊,不过自己女儿的心性还是有把握的,应该不至于像自己那么懦弱,只希望新姑爷不要太过分。
相比起董夫人的激动来,董老爷真的算得上很平静,却无人知道他心里的翻江倒海。这个女儿,他疼若掌珠的护了五年,然后发现她不是他亲生的,那样的背叛曾让他许多年都难以平静下来。眼下,她终于要嫁人了,他是真的害怕,怕她如果是他亲生女儿,他日后要怎生面对她面对董夫人,他连一个赎罪的机会都没有。
风荷安静的拜别了父母,人都说女孩儿出嫁要哭,她却哭不出来,她有太多事没有料理好,她放不下董夫人一人在府里,大婚之日的她还在心中筹划着许多事情。至于她的夫君,虽已见了一面,但那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几乎没有精力去想,被迫出嫁,侈谈情爱,总之无论是嫁到杭家还是哪里,她都是董风荷,她只做她自己,绝不会委屈也不会瓦全。
华辰亲自背着风荷走向花轿,在铺天盖地的喧闹和艳丽中,他只是希望这段路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延缓他把她交给另一个男人的时刻。
高头白马上,赫然危坐着一个红衣飘飘的男子。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眼角轻佻,仿若含春。鼻子坚挺,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肤色颇白,衬着大红喜服俊美绝伦。身姿修长,举动随意,丝毫没有大婚的紧张忐忑,倒有一股漫不经心的不耐烦。威严中续着风流,多情里藏着无情。
华辰只能在心里暗叹,这个男子,是否配得上妹妹?妹妹这样的女子,必要世上最好的男儿方能相配,难道她这一生就要与这个风流债无数的男子过下去吗?以妹妹决然的性情,她能否受得住呢?
风荷微有不适,她感到有许多灼热的视线盯着她,其中一道最强,彷佛要看穿她头上的喜帕,她知道那个人是杭四少,她的夫君。很快,明亮霎时间黯淡下来,风荷知道她已经进了花轿。
鞭炮声、嬉笑声盖过了一切,她恍恍惚惚坐在轿子里,其实嫁人也不难。
出花轿、拜天地、入洞房,一系列的程序紧迫而又繁杂,她心里渐渐升起了厌烦,尤其是那些啧啧议论她的声音时不时送到她的耳里。
那个一直安静走在她身边的男子,一入洞房就变了脸色,当嬷嬷要求他坐床揭喜帕之时,风荷感到了身边的凉意。男子嗤笑一声,随手撩开了蒙着她的喜帕扔到一边,目光炯炯的望着她的侧脸,眼里有贪婪有欲望。
女子没有一般姑娘出嫁时的娇羞,相反有些漠然。大红嫁服穿在她身上没有一点别扭,极为妥帖,衬得她皮肤莹白如玉,双腮带赤,一双含露目里闪过一丝诧异,彷佛续着无限深情。微微张开的樱桃小嘴粉嫩润泽,直觉得勾引人想去一亲芳泽,偏她看人的眼神太单纯,使得人满腔邪意都化为了一段柔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