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允祜阿哥请恩的折子被批复得很快，他们正月初四递上去的折子，初五便能进宫接人了。</p>
而与之相对的，也是这一日，八阿哥、九阿哥被革去了黄带子，宗人府除名，而十四阿哥也被革去固山贝子的爵位，押回京内，囚禁于景山寿皇殿内。①</p>
这一日内同时发生的两件事，虽然没有明言，但好似在暗示玉格之前到底在忙什么。</p>
“七爷，”崔先生有些担心，无端端在朋友那里落下这么个背叛的恶名，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p>
“没事儿，”玉格摇头，只望着宫门的方向，脸上甚至还有浅浅的笑意，好似并没有收到任何影响。</p>
但崔先生心里仍旧放心不下，七爷这趟从宫里出来后，虽然瞧着仍旧对人耐心温和，但性子似乎比从前淡漠了许多，似乎对什么都不太在意。</p>
但，看着顶着寒风还要到宫门口接六姑娘的玉格，这个‘似乎’又好似只是他的错觉。</p>
“其实直接去允祜阿哥府里等着更便当，六姑娘毕竟是娘娘，不能在外头露面。”</p>
玉格笑着点点头，“我知道，只是六姐儿一出宫，哪怕见不着，但知道我在外等着她，心情也是不一样的。”</p>
“那倒也是，”崔先生笑着点点头，“七爷有心了。”</p>
终于，前头骑兵开路，后头坠着长长的宫女太监队伍的马车行出了宫门。</p>
六姐儿出来了。</p>
玉格翻身上马，“走吧。”</p>
崔先生点头。</p>
两人汇入车队之中，并未受到任何阻拦，一来认识玉格的人不少，二来，允祜阿哥唤了一声舅舅。</p>
话音落，车窗处的帘子就猛地被人攥动了一下，虽然最后没被撩起，但也足见车内人的不平静。</p>
玉格操控着马儿同允祜阿哥并行，先瞧着车内道：“玉格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而后又对着允祜阿哥道：“阿哥吉祥。”</p>
这一回里头传出了声音，尽管极力克制，但也带着浓重的哭腔，“玉格不用多礼。”</p>
允祜阿哥也忙道：“舅舅不用多礼。”</p>
玉格笑着点点头，又同车内的六姐儿道：“娘娘，阿玛和额娘还有大姐她们都在允祜阿哥的府上候着，等到了府里，娘娘就能见着了。”</p>
“嗯。”仍旧是带着哭腔极不平稳的一声。</p>
崔先生听着有些不忍见的别开了头，六姑娘是康熙五十年入的宫，这一晃就过去了十五年，他也是康熙五十年到的七爷身边，同六姑娘没怎么见过，但一直听说六姑娘是家里姐妹中性子最泼辣爽利的一个，但如今听这声音里多少温婉端庄，这其中的缘由想一想便叫人心酸。</p>
十五年没见，不是十五天没见，两人的生活环境大不相同，性情模样也各有变化，按说，即便是父子母女也应当生疏了，但玉格并没有让六姐儿感受到这份伤人的生疏，她和她说了一路家里的话。</p>
从阿玛和额娘说到家里的姐姐姐夫，又从姐姐姐夫说到侄子侄女，再从侄子侄女说到家里的宠物铺子，及至到达允祜阿哥府里时，她已经用语言为六姐儿填补了十五年的空缺。</p>
马车直接驶进二门，又在二门处停了软轿。</p>
多尔济陈氏及大姐儿等人都已经在二门站着候着了。</p>
六姐儿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众亲人，几乎是带着两分惊慌的转头，直到看见了玉格，忍了一路的眼泪滚滚落下。</p>
也或许路上就已悄悄哭过了不少次，因为她的眼眶早已红得堪比兔子。</p>
“娘娘，”玉格笑着温声劝道：“外头风大，先进屋里吧。”</p>
玉格的声音有一分哑，她这一路上真是吞了不少寒风。</p>
“是啊是啊。”陈氏有些局促的附和道。</p>
玉格微微蹙眉看向陈氏，还不待说话，怀里已经重重的撞进了一个人。</p>
“娘娘？”玉格展着双手不好抱她也不好推开她。</p>
“呜呜呜呜，玉格，呜呜呜呜，玉格我好想你！”六姐儿已经放肆的哭了起来，再也顾不得任何规矩了。</p>
允祜阿哥有些诧异，陈氏已经整个紧张而慌张起来，“娘娘，欸娘娘，快放开，这样不好，不合规矩！”</p>
边说边看向自个儿的阿哥外孙，和旁边候着的宫里出来的太监宫女，生怕前者不满，后者看轻。</p>
郡主上前扶住她，看了允祜福晋一眼。</p>
允祜福晋已经在挥手打发人下去了。</p>
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自家人，陈氏这才大松了口气，看着仍旧抱着玉格哭的六姐儿，又开始默默的抹眼泪。</p>
大姐儿几个也是泪水涟涟，连多尔济也红了眼眶。</p>
如此父女情深、母女情深、姐妹情深、姐弟情深，整得马志祥几人都有些手足无措，马志祥只好轻声哄着大姐儿，身后大姐儿的儿女则陌生的偷偷看六姐儿。</p>
二姐儿、三姐儿、四姐儿和五姐儿家里也相差不大，即便玉格说得再详细，小辈们对六姐儿都是陌生的，又因为她娘娘的身份，对她很是敬畏。</p>
又过了好一会儿，六姐儿的哭声渐渐收了，又似乎感受到什么不对，愣愣的从玉格怀里抬起头来，睫毛惊颤的呼扇了一下。</p>
玉格笑着幅度极小的抬了抬眉，六姐儿敛眉垂下头去，再抬头时，面上已瞧不出任何异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