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忘舒听罢此言,心中甚是意外。只因天地性灵只依着本能行事,怎有公私的念头,更无大局可言,而对自身性灵之体,绝不容他人染指。那性灵若是失了性灵之体,可不是无法生存,这等于人族将性命交给他人一般。若想克服心中狐疑,难度可想而知。
现在刀灵说出这番话来,不仅仅是初心诀之功,亦不仅仅是刀灵对秦忘舒的绝对信任,而是刀灵对自我意识的觉醒。这就是说,刀灵已然意识到一个“我”字,知道自己在天地间的位置。
世人若是不知自我,自然也就不明白自我与他人有何不同,那不过是行尸走肉,不值一提。天地性灵若不知自我,也永远只能依附他人而存在,若修大道,则是从何提起?
得此刀灵一句,秦忘舒可谓此生无憾矣。他与刀灵相遇以来的谆谆教导之功,潜移默化之德,总算结出硕果。
片刻之后,刀灵离了海底山峰,先向那赤海深处潜去,再循他路来到海面之上。覆海瓶所祭之水只会锁定秦忘舒肉身本体,又怎会对刀灵产生影响?
不等刀灵潜出海面,已听到海面上传来的金铁交鸣之声,此刻刀灵已完全受秦忘舒御控,她凝目瞧去,只见那白蛇已化为银枪,正与一柄法剑交战。斗场之旁立着两名修士,皆是大皱眉头。
其中一修赤袍布鞋,正御剑与银枪斗法,此修正是刚才祭出覆海瓶者。另一名黑袍长须修士抚臂而立,却见那臂上法袍破碎,血迹斑斑。看来刚才白蛇伏击得手,已伤了一修。
赤袍修士一边御剑与银枪斗法,一边恶狠狠地道:“果然是魔域邪物,不知人情,枉我这般提拔你,你竟然仍要叛我。”口气虽是严厉,双目犹带一丝暖意,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态。
黑袍修士冷笑道:“炎阳道兄,此蛇分明被人施法,成了他人的法宝,你既然已在他的灵识之中标识过了,何不动用手段,一举将其诛灭了。又何必悻悻作态,与他斗法?”
赤袍修士面色一沉,复又勉强笑道:“宁阳老弟,此蛇虽被人御控,但在你我之间,仍是选择伤你,可见他心中犹记得我这个主人,这魔金蛇枪炼制不易,我若能将其擒获,去了别人施加的法术,仍是一件佳宝。宁阳老弟你想来,若是你的万蚁魂剑被人做了手脚,你难道也会举手诛毁?”
黑袍修士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忽地双目中寒光一闪,目光转向远处海域,只见那处水花冲天,一名少女已然跃出海面,正是刀灵到了。
秦忘舒之所以不肯出手偷袭,一来是有违自家理念,二来对手甚是高明,偷袭暗算也未必能得手。且刀灵所修法术有限,与其冒进,不如先熟悉刀灵本身技能,再与对手周旋。
此战的目的,不求诛杀对手,而是替莫幻真争取时间,早些修成破界之法。
秦忘舒虽以禅修御控刀灵,但本身法术手段,却是无从施展,那施展法术,是需要灵识真玄肉身同时运作,方能成功,此刻自己只有一道禅识,怎能施展出自家的法术手段来。
而他对刀灵的技能虽然了如指掌,但真正运用起来,则是两回事了。好在他的禅识强大无匹,片刻间已掌握了刀灵的本身技能,此刻御控刀灵,好比如臂使指,并无半点迟滞。
当下也不说话,双手掐诀施法,掌中刀影已生。
那刀灵虽有心重创刀诀,奈何前世玄承大半缺失,今世玄承苦于不足,而刀灵本身灵慧又是有限,因此虽有灵光一现之刻,真正想别出机杼,另创刀诀,可谓至难矣。
秦忘舒先前虽有心助她,也不知如何着手,此刻御控刀灵刀体,又将刀灵的灵识一览无遗,施诀用法之时,自然而然,就加入了自家心得。
刀灵新创刀诀名叫悲雪刀诀,秦忘舒也曾见过刀灵施展,倒也算是威力无穷,但这刀诀虽含了一丝悲愤之意,也不过是伤春悲秋的一点愁怀,好比那少年为赋新辞强说愁,诗句听来虽是清新动人,其实并不曾真正的大彻大悟,大喜大悲。
秦忘舒此刻用来,则是完全不同了。
那刀影现于手掌,弯缺如月。却在刀灵的背后又生出一轮日影来,两道刀影前后辉映,后者实有七分明媚,前者则带九分森寒。两名修士瞧见了,皆是耸然动容。
只因那两道刀影相互映衬,联系紧密,虽是隔着刀体而生,相隔数丈,却又是浑然一体,竟瞧不出丝毫破绽来。
更要命的是,那背后日影已具刀芒之质,而掌中的月影,则逾芒入煞,离修成刀煞,也只有一线之隔了。那刀灵被这日月所影烘托其中,竟生出渺视天下之姿,令人不敢正视。
赤袍修士正与银枪斗法,此刻见刀灵现身,所施一对日月刀影强大无匹,若他再舍不得将白蛇收了,可不是腹背受敌?
那赤袍修士猛一咬牙,口中长吟一声,银枪轰然一声响,枪身断为两截,急急沉进海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