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忘舒不惊不动,淡淡地道:“在下何罪当诛?”
灰袍修士道:“阁下以仙修而入魔道,逆天而行,又何必多问。”
秦忘舒冷笑道:“原来道友见识不过如此,在下多此一问了。”
看来这位修士就是精卫所说的,自东穹域请来的禅修之士了,秦忘舒本以为禅修之士必然高明,可听其一言而窥全斑,此修竟以为仙修而入魔修必是死罪,其拙见如此,秦忘舒已是懒得与他多说了。
灰袍修士道:“既是如此,不如修为上见真章。”
秦忘舒道:“正要见识道友手段。”说话时胸中杀气一生,目中自然是凶焰万丈。
灰袍修士叹道:“如此顽劣,看来已无法回头了。”左手五指在那琴上一按一抹,琴音已出。
琴虽为君子之器,而君子何尝不会杀人?秦忘舒听那琴声,洋洋洒洒,好似春风十里,浩浩荡荡,又似百里烟波,其音刚正不阿,竟无一丝杂音。
所谓琴为心声,那是丝毫掩饰不得的,秦忘舒暗暗点头,此人也算得上是光明正大,但细辩其音,场面虽是恢宏,却有约束不住之感。
想来此修明知对手厉害,却以一柱香为限,可见颇有些自负了。这也是此人唯一的弱处。
琴声一起,天地皆应,四周山林树木簌簌有声,秦忘舒不必动用魔识去探,已能感觉到无限杀机伏在四周,自己若是轻易妄动,那无形声波便可化刀化剑,转瞬间将自己撕个粉碎。
以琴声杀人,并非此修独创,昔年世尊伴侣元极仙子创妙韵十音,其中就不乏杀伐之曲,那无形音波杀起人来,可比寻常的法诀法宝厉害多了。
秦忘舒动用魔识探去,发现四周无形音波越积越多,四野虽旷,但无数音波起伏荡漾,引而不发,好似天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己若再想退避逃窜,那是万万不能了。
好在秦忘舒原无退避之意,禅佛之士本就是魔修的克星,自己刚入魔道,就迎来这样高明的对手,既是大不幸,又是大幸。大不幸者,魔功未成,高士已至,着实是一道生死难关。大幸者,若是侥幸突破此修,其境界修为自然更上一层楼。
如今那修士音波四伏,布局已成,秦忘舒知道接下来此修便会放手杀人了,此修竟视自己万恶不赦,又怎会留情,且其人心志极坚,那也别想用言辞说动他了,唯一的念头,就是如何抵御这杀人的音律。
紫罗心法虽好,但自己既修魔功,这心法中的种种潜力隐学也就修不得用不得的,唯一能动用的,就是紫罗心法自我运转之功。
无相魔诀天下无双,奈何易被禅功所制,若用此功,则是事倍而功半,怎能讨得好去?
看来只好动用小重楼心法,与其殊死一搏。于是秦忘舒将短笛取了出来,撮唇一吹,一道金戈之音玉振而起。秦忘舒只是略知音律,怎知音波杀人之法,因此那笛声虽如大枪大戟,却并非是冲着灰袍修士去的,而是而四周荡去,只盼能驱散空中无形音波。
若将这四周的音波视为崇山峻岭,那么这笛声就好似开山铺路的法宝,在群山之中生生打出一条路来。
灰袍修士眉头微皱,喃喃地道:“倒也难得。”就听那琴声一变,春风十里,百里烟波统统不见,而是风云突变,便有风刀霜剑来袭。
别瞧这四周绝无变化,但秦忘舒身上却是一寒,无数音波袭体而来,刹那间身子就好似身在冰窖之中。但那音波中的杀人之技仍是隐而不发。
看来此修并不曾小瞧了秦忘舒,不到十拿九稳,绝不肯动用强横手段诛杀秦忘舒。
秦忘舒再次吹笛开路,那知那四周音波好似铜墙铁壁一般,又怎能开出路来,再细听那琴声,已是叠韵重重,密不透风,以秦忘舒的音律之学,已是跟不上了。
既然是跟不上,那是难合音律,又怎能辟出一条路来。
这时身上寒气更紧,秦忘舒脱口赞道:“好一曲万里雪飘。”
灰袍修士微微一怔,不想那秦忘舒道心如铁,心境奇坚,这在极端被动,随时见杀的情景之下,居然还能称赞琴音。他摇了摇头,道:“此曲并非万里画飘,而是江山如雪。”
秦忘舒点头道:“江山如雪人寂寞,世间知已总难逢。道位音律奇高,在下已不能应。”
灰袍修士听到这话,面色已泛微红,喃喃应合道:“我视苍生如赤子,苍生待我如转蓬。”
转蓬者,风中飘泊的蓬草是也,又如车轮,转动不休。只因那世人原就薄情,无论你立下怎样的功劳,当初怎样地轰轰烈烈,数十年甚至数年之后,谁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