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因父帅被杀,天降凤血于体,性命危在旦夕,只好求诸于仙修之道。但却因误杀玄极宗弟子,以致于投人不着。
其后入归元之境,修无相魔诀,原以为涅磐重生,或可重现生机,奈何又遭遇降境之劫。
如今驱太一神火,又修魔道,那是真正的离经叛道了,既修魔道,为世人所不容,自然是举步维艰。今日之遇,秦忘舒其实早该想到。
不过世人所说的正道,当真就能拯世救民?若天地总是无错,又怎会陷世尊于两难之境?魔我不灭,岂非恰好证明,那所谓的天地正道其实已是破绽多多,根本无法维系?
秦忘舒想到此处,不由得精神一振,天下纷乱至此,谁又敢说自己所行之道必是正大光明,偏正无斜。佛禅之士虽是高明,但唯可救己罢了,怎能救民?可见所谓正道魔道,皆是自家说法,谁的声音大些,谁就是当世主流。
而在秦忘舒瞧来,若不能救世,又怎能算是天地正道?
如今之世,正因大道沦丧,方才浩劫横生,自己修魔道而救世,未必就是错了。
正所谓心正则体直,师出有名,方能席卷天下,秦忘舒既明白所修之道并非偏邪,心境自然无波,由不得大喝一声。
只这一声大喝,体内浊气一空,那赤凰刀笔直斩落,气势如虹。
灰袍修士抬头瞧去,却是大吃一惊。
原来秦忘舒身上虽是杀气凛然,魔息冲天,但瞧其双目之中,却有一丝悲苦怜悯之情,灰袍修士暗道:“莫非他迷途知返了不成?”
就见那柄火凰刀灵压凝聚如铁,招式神妙无方,“化采”二字禅言皆是大失神效,那刀“刷”地一声,就劈到胸前。
灰袍修士暗暗叫苦,自己两大禅言皆无威能,那赤凰刀又怎能避得?眼见得刀光如电,自己绝无闪避挡格之能,只好将双目一闭,只求一死罢了。
想那秦忘舒既然是魔修之士,与佛禅之士水火不容,但有机会,又怎会放过。
不想等了良久,那赤凰刀也不曾劈下来,灰袍修士急忙抬头瞧去,只见秦忘舒早就收了赤凰刀,正立在那里低头思索。
灰袍修士道:“你竟不曾杀我?”低头瞧去,琴前的那柱香早就熄灭多时了。
秦忘舒淡淡地道:“我原就没说过要杀你。”
灰袍修士奇道:“就算道友不曾说过,但本禅子执意要杀道友,道友心生杀机也是当然。”
秦忘舒道:“世人贪心一日甚过一日,以至于魔我难消,难不成世尊便要因此杀尽苍生?”
灰袍修士动容道:“那是世尊,又是怎样的胸襟,谁可比得?”
秦忘舒冷笑道:“为何比不得?”
灰袍修士忽地汗出如浆,不错,那世尊行事,本就是诸人的表率,正要让众人效仿,若是觉得天下事唯世尊行得,他人行不得,这境界可就低了许多。
不想面前这位魔修之士,竟有如此胸襟,以魔修之身,而效世尊行事,天下怎有第二人?
灰袍修士羞愧之极,道:“这么说来,竟是本禅子大错了。”
秦忘舒道:“你也算不得错,我若不入这魔道,也是如你一般,以为魔修个个该杀,只因天下人行事,只喜随众,偏不肯多想一想,既然别人都这般去做,想来是没错了,却不知一人一事,皆有分别,但世人却也是懒得去想了。”
灰袍修士猛然一醒,动容道:“不错,道友一言,道尽这天下大弊。”
秦忘舒道:“你也莫要高看我了,我身为魔修,自然盼着世人能明白我的苦衷,我若与你易地而处,未必就有这样的觉悟?”说到这里,他面色忽地一喜,灰袍修士不解他喜从何来,只是觉得面前这人高深莫测,字字珠玑,不由地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其实秦忘舒面色一喜,是悟到一个关键处,自己历劫实多,诸事皆历,说来是天地无情,其实亦可算是天地对自己的重重考验。
当初世尊历劫九世,方在最后一世成就大道,自己实难与世尊相比,但复又想来,若自己无足轻重,天地又何必对自己百般折磨,劫者,结也,避一劫而解一结,千万劫之后,或许才是康庄大道了。秦忘舒悟到此理,怎能不喜。
秦忘舒既不说话,灰袍修士亦不敢开口,当初抚琴燃香的那份狂傲早就一扫而空了。说来刚才秦忘舒奋力一刀,只是侥幸,若是二人再来斗法,未必就是秦忘舒必胜之局,但二人境界高低,却是不言自明,灰袍修士心中已无争竞,只恨不得行弟子礼,也好早晚聆叫教诲。
秦忘舒一笑过后,这才缓缓揖手,道:“敢问禅师高姓大名?来此何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