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真人慌道:“这位新宗主究竟怎样?”
路千山道:“这位新宗主原是我宗门元老,又性喜广揽部属,我只当他是为我宗门操劳,也不曾理会。但他若是与我翻了脸,不来认我这个宗主,我竟拿他无策了。”
重阳真人听到这里,再不犹豫,急忙离了竹篷,来到玉真子面前,道:“宗主,此战损失惨重,不可再战,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玉真子本是笑容满面,听到这话,就将双眉皱起,道:“真人,此时若是罢战,先前损失可就是白废力气了。”
这时孙自愚任元风路千山也赶了过来,喝道:“玉真子,既令你停战罢手,你遵旨就是,何来这许多废话?”毕竟是做久了宗主的,言行之间,威风不减。
哪知玉真子却是充耳不闻,双目只瞧定了重阳真人,缓缓地道:“先前真人教我,那一宗之主身在万万人之上,唯敬天地,敢问几位道友有何地位资格,敢来阻我五宗杀伐之事?”
重阳真人一时语塞,再往玉真子面上瞧去,忽地觉得,这个与自己朝夕相伴,出身入死的伙伴竟是陌生无比。再想起刚才玉真子殷勤问计之时,更是判若两人了。
路千山喝道:“玉真子,你调度无方,五宗修士损失极多,既然难担此责,自然要换人了。”
玉真子怒极反笑,道:“这真正是笑话了,我先前去竹篷问计,真人说的明白,唯有不计损失,与那神将近身杀伐,方能消耗对手,我玉真子不过是从善如流罢了。若说此战不利,那却怪不到我头上去。”
重阳真人此刻心中如明镜一般,己将那前后之事,看得明明白白。
原来自他五人卸任宗主的那一刻,便什么都不是了。五位新宗主既掌宗门,又怎会将大权拱手相让?那权力的滋味,重阳真人浸淫其中数十年,那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世人可舍法宝钱财,亦可舍妻子父母,唯有这“权势”二字,却是万万舍不得的。而一旦登上高位,又怎能再甘于受人摆布。
说话之间,孙自修领着其他三位宗主,已悄然来到玉真子身前,四人虽不曾开口说话,但观其情形,四位宗主所持立场,已是一目了然了。
重阳真人暗暗点头,原来所谓的五宗之盟,乾元山之战,不过是借机消耗五位前宗主在宗门中的实力。五位宗主树大根深,若五位新宗主想立稳脚跟,那非得铲除了这帮旧臣不可。
如今五宗旧臣损失殆尽,五位新宗主自家势力却是毫发无损,那形势自然就渐渐翻转。
重阳真人复又想起,五位新宗主上任之后,曾赴三大世家那里负荆请罪,或许就是在那日,五宗新主已与三位老祖达成共识了。
三家五宗之战,原来只是设了个弥天大局,引自己五人入伏罢了。如今借杨氏守山神将之力,先行消耗五宗旧臣,等到旧臣死伤殆尽,那可就要轮到自己五人头上了。
而杨氏守山神将强横若此,也大大出乎先前意料,难不成杨氏大化峰上,早就潜藏姬慕两家的大能修士。
最可笑的是,那令一干老臣舍死冲锋的计策,竟是出于自已的授意。若是玉真子果然早与三大世家勾结,此番问计,可谓其心也毒。那好比是让自己亲手诛灭一干老臣一般。
重阳真人心中暗暗叹息,此战若是大败,其中根源,不在于双方计谋短长,亦不在于实力相较,实在于对那世道人心,三位老祖看得更透,更真。
五位新宗主未必为三位老祖所喜,但双方清除前任宗主势力的心思,却是不谋而合。而同样道理,五位新宗主未必不知道老臣一去,五宗实力大减,日后唯有向三大世家俯首称臣。但五位新宗主毕竟借此坐稳了脚跟,从一位寻常子弟摇身一变,成为一宗之主,万众敬仰。
若是为了自家地位荣耀,纵是有所牺牲又算得了什么?那牺牲的毕竟是别人的性命,从五位宗主的立场来看,这生意却是极划算的了。
孙自愚见族弟立在玉真子一侧,不由怒道:“自修,你究竟向着谁?你能有今日,全是我一力载培,难不成今日却要向着外人与我作对?”
重阳真人听到这里,心中只是摇头,与宗主大位相比,那族兄又算得了什么,而此刻提起往日恩德,更是愚不可及。这简直就是要逼孙自修立时表态了。
不想那孙自修面色一变,竟低下头来,道:“族兄恩情,实不敢忘。”就从玉真子身边走了过来。重阳真人愕然之余,不免忖道:“幸好这世间尚有重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