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忘舒见父帅去得决绝,心中感慨万千,想来父帅在冥界十余年,于生死之事,早就瞧得明白。人生不过是一场相逢,或长或短而已。若已然了悟生死,怎能瞧不破聚散?
且父帅此去,定将往日记忆一并抹去,纵来伤感诀别,也不过一时半刻罢了。人生苦短,却也承载不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因此别瞧仙修之士寿限绵长,却因承载了太多回忆而变得痛苦不堪。若不能将七情皆忘,又怎能奋力向前?
那诸多元魂来到洗魂高台之时,或喜或悲,心情忐忑,但那元魂在高台上走了一遭后,那神情已是云淡风轻,不知何为喜,亦不知何为悲,想来也唯有如此轻装上阵,方能迎接此世今生的种种际遇。
秦忘舒本想再瞧父帅与宁叔一眼,哪知高台上许多元魂已然卸去衣甲,面目又是模糊,却哪里能瞧得明白。秦忘舒此刻方知,自己与父帅宁叔,真正是永诀了。
秦忘舒忽地心中一轻,横亘在心中多年的一桩恩怨,也就此放下了。
那灵幽禅师端坐高台之上,口中默念禅言,替诸多元魂超渡。姬老祖对秦忘舒道:“忘舒,冥间之事,对冥王而言,或许刚刚开始,对我等而言,却是暂告一个段落了,不如去休。”
秦忘舒暗暗点头,冥王超度了元魂之后,就要赶赴九渊血池,至于血池之中又会发生何事,却非自己所能置喙。毕竟那是冥王的责任所在。
冥王道:“凡冥来往不易,容叶某送诸位一程。”
秦忘舒道:“冥王重任在肩,如此烦劳,何以克当?”
冥王笑道:“我在冥界千年,或潜心修行,或操心费力,怎容我有一刻空闲,今日小友在此,且容我偷得浮生半日闲。”
秦忘舒知道他有话要说,便是一笑,那冥王与秦忘舒携手并肩,缓缓离开皇城鬼都。
冥王徐徐道:“刚才通幽楼已传来讯息,令妹元魂已入冥界,等其于阎罗十殿走一遭,三五日之内,就可上路了。”
秦忘舒道:“忘舒一家生死之事,皆让冥王操心。”
冥王道:“令妹既配晋国太子,此去身份不可低微了,以小友之意,该往何家何氏?”
秦忘舒愕然道:“原来那元魂转世,竟是可以指定人家。”
冥王道:“善者得福,恶者得咎。此生一饮一啄,皆是前世因果,此正是冥界新法的精要了,否则胡乱发放了,又让人如何肯发奋上前?”
秦忘舒道:“冥界新法,果然妙不可言。”
低头思忖了一回,道:“凡界亿万宗族,便是秦姓,也是千家万氏,忘舒实不知小妹该往何处,还请冥王指点迷津。”
只因秦氏如今唯他一人在世,纵有旁枝,也是下落难明了。
冥王道:“我倒是选出三个好去处。一是北氓雪域有户人家,积善三世,其子孙必定富贵绵长。只是雪域与大面相隔千万里,若遇晋国太子,却是不易。”
秦忘舒道:“雪域寒冷,小妹只怕弱不可当。”
冥王笑道:“小友爱妹之情,可不是令人羡煞。也罢,另有苍南之域,大楚境内,亦有一名秦氏人家,此家广有仙缘,其宗门弟子,前途不可限量。”
秦忘舒道:“大晋若一统苍穹,必与大楚一战,楚晋势不两立,可不是难为了一对佳偶?”
冥王哈哈大笑道:“这样说来,果然是不妥。是了,另有东穹秦氏,离大晋虽是稍远,但此后十数年,大晋开疆扩土,必占东穹。令妹与晋国太子必有一遇。”
秦忘舒喜道:“如此甚好,却不知秦氏人家是何出身?”
冥王道:“令妹投的这户秦氏人家,其父名叫秦商,乃是儒门弟子,七十二贤人之一。”
秦忘舒大喜道:“就是这家罢,晚辈此世难入儒门,也只好罢了,若小妹得投儒门,亦算了结我一桩心愿了。”
冥王道:“如此甚好,小友此次回到凡界,便可去那东穹瞧上一瞧,否则怎会安心?”
秦忘舒连忙点头道:“定然要去瞧上一瞧。”
他心中忖道:“小妹若想得配晋国太子,却也少不了我于其中牵线搭桥。父帅已然不在,此事我不来做主,却去指望谁?”
冥王道:“小友若去了东穹儒门,实有一事相托。”
秦忘舒忙道:“但有所命,岂敢不从。”
冥王叹道:“当年五界昊天之中,有昊天十族之说。姬慕杨三氏如今宗族壮大,是为海内名家,又有元黄林三氏永镇天伦阁,世代不绝。便是顾氏后人,亦有仙脉传承。但苏风叶三氏,却是风流云散了。”
秦忘舒动容道:“冥王既掌世人生死,难道不知叶氏后人所终?”
冥王道:“宗族传续,皆有因果,岂可仗权枉私?我叶氏弟子不存于世,其中原因,叶某实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