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者,竟然是画师!
和村子里的那位杀只鸡都难的画师比起来,简直就不可同日而语。
村里那位画师和这老者之间,有着如同天堑一般的差距。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
陈升自幼,不跪天,不跪地,只跪父母。
但是他如今为了父母,却可跪。
噗通一下,他单膝跪地,重重砸在山石之上,裤子磨损,鲜血流淌,脸色却不变分毫,“请前辈出手,帮我父母画两张遗像,来日晚辈必当重谢!”
“遗像?”老者仿佛这才注意到,山门下方的两具棺材,随意的扫了一眼,他瞪了青衫男子一眼,“原来是你小子故意搞的鬼,刚刚让他往山门处躲,就是为了让我出来,帮他画这什么遗像吧。”
“竟然让我画这玩意儿。”老者哼哼。
青衫男子嘿嘿笑了几声,没有说话。
“画两幅遗像,自然不算什么,可是你一来不是我凝云宗弟子,二来和我毫无关系,就算硬扯,也是我刚刚救了你一命,我凭什么要帮你画?”老者也不和那青衫男子多说,只是稀疏的眉头一挑,问起陈升。
“我愿意赌上自己的未来,保证前辈不会为了今天出手,而后悔。若是他日不能回报前辈,晚辈愿以这条命赔之。”
陈升之言语,宏达高昂,响彻此处山巅。
轰!
陈升眼角竟有血泪留下,求人的滋味,难受,憋屈,忐忑,屈辱至此。
几滴血泪从他眼角,顺着脸庞滴落。
他悲,他痛,他怒自己无用,无能!
老者看了陈升一眼,忽然出手,手中黑色毛笔轻轻一挑,将那几滴血泪勾到了笔尖之中。
“为了给他们画遗像,你可受得了痛?”老者问道。
“受得了。”
“为了给他们画遗像,你可有誓死般的意志?”
“誓死不屈。”
陈升这后一句话音还没有落下,左胸,心脏的位置,就出现了一个血洞。
血洞狰狞,距离那跳动的心脏,只差分毫。
赫然是老者出手。
老者持着笔尖,沾染了一些他的心头血,洒在空中。
这些鲜血在空中并不坠落,而是慢慢散开,很快,就铺展开来,烨烨生辉,十分神异。
鲜血被拉成一条条丝线,上下左右皆有,互相交错,形成了一张如同五子棋棋盘一样的格局。
“以此为纸张,左边画你父亲,右边画你母亲,以这上下左右四条线形成的一个个小方块为基准,形体不得有丝毫的错误,哪怕是一颗痣,一条皱纹,一根眼睫毛,你也要尽力力求逼真。”老者甩手,将黑色毛笔,丢给了陈升。
“别看我,我早就立誓,不为别人画这玩意儿了,你赶紧的,血不够了,自己在自己心口沾,撑不下去了赶紧说,把笔还给我,自己带着你父母的尸体,滚回山下,挖个坑连着自己一起埋了。”
老者一声嗤笑,不再搭理陈升。
陈升手持黑笔,如同持着一杆百斤重的钢枪,想要举起,还要精准的对位,长时间的勾动,无比的艰难。
老者的话,更是十分难听。
但是陈升却笑了,笑出声来。
凝云宗是何等宗门?老者是何等人物?
莫说老者将这笔给他,教他画遗像的大恩,就算老者替他说句话,对于他这一介村夫的身份而言,老者都已经给足了他面子。
做人,贵在自知。
“谢前辈!”他喝道,根本就不转身去看父母模样。
这一两天,愧疚的他,早将父母相貌,看了不知千百遍,早已铭记在心中,刻在脑海里,磨灭不得。
他持笔画着两位老人的遗像,嘴角咳着鲜血,时而将笔尖倒转,从胸口擦过。
他胸口那手指大小的洞口,就如同墨台一样,他,以血为墨!
万灵历,三一七年二月初一,凝云宗收徒之日,山门血色冲天,紫光照耀大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