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传音,而是用本来的声音回他:“你不会丢了我,我会将禾真上人给你带回来的,殒命的毒会解,你的眼睛也会好的。”
他听了这话嘴角勉强地扬了一下,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他仰首,一头失了光华的灰黯银华垂于背后,风吹起他的衣角与发:“以往曾有一人与我说过,有些强取之事,得之吾幸,失之吾命。那时候我不懂,但后来懂了这句话时,才发现一个人能拿得起,放得下,如此洒脱地活着是一件太难、太难的事了。”
他语调明明很平静,甚至是平淡,但陈白起却从中听到了深深的、无力的悲撼。
“忘得了的。”陈白起小声,却坚定地回道:“你看看天空,看看地下,它们还是与原来一样的,世上唯一会变的是心,只要你想忘,便能放得下了。”
楚沧月闻言,极缓地“看”向了她,有种被火已烧成了灰烬,只等风一吹便会散了的脆弱病质感:“所以……你放下了?”
陈白起心尖一颤,偏这时一排排飞箭从夜空中“咻咻”地射出,她避开了他的眼,转看向已经发动攻击的方向。
死地族正在祭祀,土司穿着那鲜艳的祭祀服,站在高高的台架上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地投入着,而底下是族人们狂热又虔诚地祭拜着,他们四周摆着许多火盆,那绵绵如幽湖河灯一般将整个族地照耀得十分明亮光彩。
而正在这种最不设防的时刻,那些绑有硝石包的长箭却齐射而发,但它们不是对准人身,而是朝着那些烧得正旺的火盆射去。
当箭头撞落火盆,发出镗的一声时,火盆的火轰地一下爆开,火星四射,星火弹上死地族中无处不在的彩带上,那火一直蹿起像一条腾飞的火龙在嘶吼,底下一时尖叫慌乱声响起。
不过片刻,下方已是火海一片,刺目的光映照在死地族人他们呆滞、慌乱、惊吓的脸上,他们盲目张望着四周,欲逃难逃,老少抱头惊惶尖叫,如她曾经预知的梦境中一模一样。
她看到了急功近利的公子玅带着人已先一步冲杀过去,魏王紫皇则仗着武功高强,直奔上了祭台,将土司擒拿住了。
那从后山奔涌而下的三国兵力像洪石泥一样一下席卷到了死地族人面前,眼前的一切十分混乱而吵嘈,而她却十分冷静,她挨次一一看过去,却根本没在人群中找到禾真上人。
明明所有族人都在这里祭春,偏偏她为何不见了?
还有预知梦之中,那个暗算了所有人的黑衣人如今又会藏在哪里窥视时机?
“巫蝶,带我去找谢郢衣。”
巫蝶对主人是有求必应,它朝着一个方向如暗夜流光划过,陈白起化身步鬼紧随其后,而这时被人重重守卫的相伯先生却若有所感,朝后方这边看了一眼,他见到了只剩一人披月孤寒的楚沧月,他身边少了一人。
他顿了一下,然后默默地收回了视线,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看着下方已算悬殊无争议的战局。
——
来到一间破落的茅草房,偏隅的一角,陈白起落地,目如电光巡视一番,便推开了门,却不意外在里面没找到谢郢衣。
她沉下脸,眼神深晦似海,波澜不惊。
人不在。
禾真上人也不在,她将人带去哪里了?
整个村子四面八方都被魏王紫皇的军队监视、包围住了,她孤身一人,又能带着人去哪里?
陈白起一转身,窗棂缝隙穿过的光都映射不到她身上,一霎那间,她便于原地处不见了。
她脚程如同鬼魅不可测,短短的时辰几乎就将整个死地族都寻遍了一次,可是仍旧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
另一头,军队突、奇、碾压式进攻,飞快地便控制住整个死地族的人,公子玅站在祭台下,光影将他的身形拉长得阴瘦如骨,他目光像看着一群不足道惜的蝼蚁一般看了一眼底下一群人。
死地族人被压跪在地上,他们有些人受了伤倒在地上,苟延残喘,有些人抱着头缩成一团哭成一片,周围围了一圈高大冷酷的军队,他们甲胄在身,寒刃冰冷在手,像随时会动手收割头颅的冷血傀儡。
公子玅走到在场唯一还算镇定的土司面前,用脚尖嫌弃地踢了踢他的腹部:“说,君授册在哪?”
土司被反绑跪在地上,他抬头看了公子玅一眼,像触电一般畏缩地又低下头,闷声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公子玅闻言笑了一下,他抬眼朝身后方的人使了一个眼神,他的属下得令,剑起剑落,血泼一地,便杀了他的家人。
土司瞪大眼,泪顺着脸滚落,他恨恨地瞪向公子玅,崩溃地喊道:“啊啊——你杀了我吧。”
公子玅似讶道:“杀你做甚?本君只要君授册。”
土司声音喊得嘶哑,他便以头抢地,打算自杀身亡,却被人给拦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