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之说道,“第一点解决了之后,第二个难点就来了,名字的排列顺序怎么办,梅兰方先生排在第一这是没人可以指摘的,程燕秋先生那个时候也是红极一时,可以排在第二,荀慧笙先生声誉日增可列第三,但是尚小云先生资历也足够老,不好将其排在最后,这就跟现在一样,当初四大天王的名字,谁在前面,谁在后面,他们的粉丝都能吵翻天。”
“当时四大名旦的支持者们各抒己见,争论不休,结果,当初在长城唱片公司任总经理的郑子褒先生出了一个主意,郑子褒先生,是当时非常有名气的一个京剧评论家,别号梅花馆主,但是他别出心裁,匠心独运,特制了一个轮轴式的铭牌,这样才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台下的观众们都是一脸惊讶,他们也想不到该怎么样去解决这个问题,因为就算在今天,这种问题在娱乐圈里也是层出不穷,为了争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一个,人脑子都能打出狗脑子来,寸步不让,各种撕逼,在当年看来,都是小儿科一般。
而这位梅花馆主果然是心细如发,想出了这么一个绝妙的方法,才让这件事得以完美的解决。
裴琰之说道,“这第二个问题解决了,那么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来了,唱的时候,怎么拍顺序? 谁唱第几个? 因为每个人就一句唱,所以? 谁先谁后? 这就是个非常敏感的事情了!”
台下的观众们也都是挠头不已,我去? 这也太难了吧,把他们放在当时的那个情况下? 估计已经跪在地上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我太难了!
裴琰之笑着说道,“当时的梅先生不做第二人想,怹当时直接表示,要唱第一句? 这个无可厚非? 接下来,第二句谁唱,这就成了一个最大的难题了,程燕秋当时心高气傲,红极一时? 自谓可唱第二句,但是尚小云先生对梅兰方先生唱第一句没有什么可说? 不过怹觉得这第二句,应该怹来唱? 荀慧生先生也是说如果自己唱三四句的话,宁可不唱。毕竟都是相当当的四大名旦? 除了梅兰方先生技高一筹? 其他三位都觉得自己凭什么不能唱第二句。”
台下的观众全都是一脸的好笑? 可见这种C位之争,古就有之,跟现在的娱乐圈一模一样。
裴琰之说道,“这件事几乎就这么告吹了,但是这种可以在京剧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事情,怎么可以就这么草草的结束呢,于是梅花馆主又出马了,大家就要问了,这位梅花馆主为什么这么热衷这件事情啊,之前我也说了,这位就是长城唱片公司的经理,而这张唱片又是在长城唱片公司灌制的,所以,于情于理,于名于利上,他都要四处的奔波斡旋。”
“结果,这位梅花馆主先找到程燕秋先生,对程燕秋先生是百般的褒赞,说对方是饱学鸿儒之士,若能够与梅兰方先生做神龙首尾相应之势,必然会被众人所铭记。大家都知道,程燕秋先生文化素养和艺术素养极高,所以对这样的褒赞之语也是欣然受之,最终答应下来唱最后一句。”
台下的观众不禁为这位梅花馆主的机智而赞叹不已,这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典范了,知道程先生心中所想,才能投其所好,这位梅花馆主,果然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裴琰之继续说道,“接下来,梅花馆主又找到了荀慧笙先生,说,您的嗓音在四位之中,最是低柔,不过第二句需要翻高,你的嗓音无法完全的表达出来,到时候容易被人诟病,反而不美,而第三句,婉转低腔更显荀腔特色,所以,希望你能唱第三句,这一句,才能够表现出您荀腔的不同来。”
“这一下,荀慧笙也是欣然同意!而尚小云先生,也是得偿所望,如愿以偿的可以唱第二句,结果,这件事就这么促成了。”
裴琰之这一番话说完之后,台下的观众也是长出了一口气,虽然看着裴琰之说着简单,但是想想当初这件事,绝对是在悬崖上走钢丝的事情,有一个人不愿意,这件事就不可能成功,毕竟这四位在当初的地位可以说就是京剧界旦角的四大天王,不出这一张唱片,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的损失。
可想而知,这位梅花馆主是一位多么玲珑八面的人,而且给后世的京剧界留下了多么珍贵的一份礼物。
这个时候,刘连生轻轻咳嗽了一声,表示留声机已经准备好了。
裴琰之也是刚好收住话头,说道,“那么,接下来,咱们就来听一下,这一首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次四大名旦的同台之作!”
裴琰之走过来,将唱针放到了唱片之上,听到留声机的大喇叭里出现了一丝丝杂乱的声音,但是两秒钟之后,杂乱的声音就消失了,里面就传出了一个和声,应该就是四大名旦当时灌制唱片之时,开头的叫板。
接下来,四大名旦一一亮嗓,虽然经历了这么长的时间,音质上已经无法与当初媲美,但是裴琰之还是感觉到一阵阵的激动,这就是当初京剧最巅峰时期的声音,真是太幸福了!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四句唱腔,加上最后的一段四人合唱的“十三咳”,结束之后,裴琰之才缓缓的睁开双眼,台下的观众也是报以热烈的掌声。
不过,裴琰之微微一笑,先将留声机的唱针拿开,将留声机关上,笑着说道,“我能感觉到,大家对这个唱片的感觉很一般,对不对?”
台下的观众也都是一脸的赧然,确实跟裴琰之说的一样,他们并没有从中体会到什么来自京剧巅峰声音的洗礼,毕竟下面这些人有很多都不是戏迷,而且这出《四五花洞》,他们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虽然裴琰之告诉了他们这是一出讲述武大郎和潘金莲的故事,但是对于这两个人,大家知道的最多的还是《金瓶梅》,什么《四五花洞》,根本没听说过啊!
裴琰之也不怪他们,毕竟就算是专业的戏迷,都会有不少人没听过这出戏,毕竟这是一出玩笑戏,丑角为主的戏,这种戏基本每年戏班只会在封箱的时候演出,也许去年演了,今年就不演了,换一出,像什么《打面缸》啊,《打城隍》啊之类的,所以,不一定谁都看过。
而且唱片的年代太过久远,不是专业的京剧演员根本听不出这四位大师演唱的功底,更何况这出戏,每位大师只唱了一句,而且还是那种慢悠悠的慢三板的唱腔,更让这些外行人听得不过瘾。
要知道,这些没有听过戏的人,你要想让他喜欢听戏,必须得用那种特别炸裂的唱段,一般都要是西皮流水的唱段,听着过瘾,像这种慢慢悠悠的唱腔,只有那些真正的戏迷才会从中听出滋味来。
裴琰之笑着说道,“刚才的这一段戏显示了当初四大名旦的实力,不过因为每位大师就这么一句,所以估计大家也没挺过瘾,主要还是有些陌生,而且这个音质也是太过久远,听得不清楚,也正常,接下来,我就用四大名旦的唱腔再来给大家学一学这出戏,学大师们的一点皮毛,让大家仔仔细细的听一听,好好咂摸咂摸滋味!”
一听裴琰之要唱戏,台下的观众都高兴起来了,这么早就开唱了,果然是最后一期了,诚意满满啊!
裴琰之冲着下场门的方向示意了一下,鼓师手中的云板一响,琴师的琴弓一抖,伴奏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