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光园内,引嫡系私兵欲救出杨侗的裴仁基与崔德本已是被自玄武门而入的段达团团围住。而在皇城之外,许多朝臣大员的府邸也都冒起了浓烟,喊杀声响彻内外。
裴仁基府上,一群充作家将的八风营老兵堵在前庭,掩护府中的家眷从后面跑路。却不想彼时整个坊街都被军队堵死,才一出坊街,便与追兵杀了起来。
“某不走了!”
南阳公主府内,清冷的声音顿了顿,便激昂道:“此事乃为复国还政于陛下,怎可少了杨氏之血!败则败矣,某愿以己之身告诉天下人,王世充篡逆凶魁!杨氏之人绝不屈服苟且!”
“说的好!”
话音未落,一声高喝便自院外响起,两人扭头便见符玺郎杨缄全身披挂自外而入,朗声笑道:“公主千秋大义,缄愿追随护卫左右,为我杨氏正名!”
“叔父!”
杨思玄瞪起眼来,而后便被前者打断。
“莫要多言!吾兄已在城外接应,你速去兴教坊等候各府家眷,护送他们走水路出城!记着,出城后一路向东,莫做停留!”
“这,喏!”
对面的小青年貌似犹豫了两息,而后顺坡下驴,甩开南阳公主的手快速跑出府门。后者怔然片刻,便瞧向杨缄,略带颤抖的问道:“宫中……陛下他……”
“裴尚书父子本在宫中举事,可既然早已事泄,想必陛下他也……”
后者摇头苦笑,随即就见南阳公主脸色苍白道:“都是某思虑不周!是某害了他们!”
“公主!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杨缄心下叹息,暗道思虑不周的又何止你一人,同时抱拳道:“既然公主决意留下,不妨与某集结家将,呼吁城内百姓世家一起合攻应天门!纵使不敌,也能牵制部分叛军兵力。以裴将军的勇力,或能杀出来也未可知!”
“他,对!守敬!守敬号‘万人敌’,他定能杀出来!咱们快走!”
南阳公主愣了一瞬,接着如梦方醒,急忙呼喝院中侍卫集结。
“万人敌”这会儿已然有些力竭了。
随身的铁枪早已被丢弃,手中的双刀也已然换过两茬。彼时在武安门西侧墙梯的台阶之上满是趴伏倒地的尸体,墙外更是伏尸无数。
鲜血自梯道间流下,染红了门外的青石板路。由武安门至成武殿前,满是插满羽箭的尸体,使得阳光俯照的殿前满是阴冷气息。
此番自后殿杀出的禁军已然尽殁,只余某个状若疯虎的身影还死死的卡在墙梯之上。
还差十丈。
王世充的脸色有些阴郁,眼角不断抽搐。王仁则一脸菜色的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臂,躲在一群持刀戒备的士兵后方。张童仁早已破胆,躲在东面人群之中连面都不敢露。
“呼哧……呼哧……”
梯道间的身影在喘息,身上的汗水蒸腾。
并没有人趁机进攻,哪怕是与之间隔数十丈的弓箭手。他们宁愿就这般永远对峙下去,也不想面对这个疯子。
“再冲十丈……唔,十丈,就够了……”
神经质般的嘟囔声在满身血色的身影间飘忽,这一刻,裴行俨忽然想起了张须陀。
那老头临死都在为大隋冲锋。他不明白为什么,哪怕是到了现在也依然不明白。
他父亲说“蹈履非所,身名隳坏,时也。既复随君上,大丈夫当玉折名扬,以全忠节”,他其实并不赞同,但也不想反驳。
他这辈子反驳过许多人,唯独未反驳过他父亲。
他知道现今所行乃正义之事,这便够了。
“tui!”
吐了口嘴角流进的血水,裴行俨紧了紧刀柄之上的布带,瞥着城头之上的身影忽地俯身,正待冲出之际,身后武安门下忽然响起马蹄声。
林立的禁卫分开,一身金甲,长须飘髯的段达倒提一柄长刀冲入,忽地举刀怒喝:“裴仁基谋反作乱,业已伏诛!小子还不投降!”
“爹!”
前者愕然回首,不可置信的看着被那长刀挑起的狰狞头颅,整个人忽然战栗起来。
“段、达!”
“死!”
泣血椎心的怒吼自墙下响起,血色的身影倒飞扑下。城下顿时乱做一团,老段惊得差点落马,城头的王世充与张童仁同时呼喝,“放箭”之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