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
今天是苏贵渊上衙第一天,然而却没有任何欢声笑语。
在简单的吃完之后。
苏贵渊就将今日的事情,缓缓说出。
苏闲虽然想到,父亲去了宝钞提举司,八成会遇到麻烦,但没想到,这麻烦会这么大?
“五百万贯?大明一年印发两次,父亲你第一次去,就要开印第一次?”
苏贵渊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幸亏之前有你提醒,为父这才强压住了那崔劲,并没有印发。”
“否则,若是圣上万一追查下来,恐怕这刚刚遭受的大劫,就又要到来……”
苏闲点了点头。
苏贵渊却是欲言又止,因为,他只说了一半。
并没有将之后,去郭翰文府中的事情说出来,不是他想隐瞒,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往年也是这个时候印发吗?”
苏贵渊点头,“每年的两次税收前后,基本上都是这个时间点,五百万贯的纸钞非常多,一旦开工,最起码也要大半月,乃至一月的时间。”
苏闲点了点头。
现在不是后世,五百万张几分钟的事情。
现在的人力,是要一张张的去印的,而且还必须要经过审验,一些模糊、不合格的,都要淘汰掉。
只是。
让苏闲比较关注的,并非这一件事。
而是……他古怪的看向苏贵渊,忽然问道:“那副提举是真这么给你说的,中书省的批文早就上去,就等着陛下的大印盖到。所以伱们提前开工,并不违反章程?”
苏贵渊道:“说是这么说,但为父可不会相信他的话,这官场上的水太深了,一着不慎,就满盘皆输。你爹我这么多年的官场经验,就算是靠直觉,也知道自己绝不能盖这个印。”
“更不要说……”
说到这里。
苏贵渊似乎想到什么,一脸的郑重,这倒是苏闲甚至都没有看到过的表情。
“为父这两年,关注过宝钞提举司,更是非常清楚,当朝圣上,将其设立的用意。”
“宝钞提举司,仿制前朝设立各路宝钞司。”
“印发纸币,官场通过纸币,直接发行民间,用以替代金银、铜钱。一旦成功,官府以后便看似就拥有,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财。”
一边说着。
苏贵渊忽然叹道:“可是,世上真的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吗?”
“你爹我虽然在户部多年,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这天下百姓,心里是有数的。宝钞提举司当初设立时,建立下的规矩,其实已经足够缓解各地钱局铜料不足的问题。”
“而凡事就怕贪!”
“光是今天一天内,就有许多人说过,那规定形同虚设,宝钞提举司只是咱们那位皇帝的钱袋子,缺了补印就是。”
“一年超额印发的,早已经超过之前定下的,一千万贯!”
“为父虽然察觉不到更为细致的坏处,但是直觉告诉我,此事决然不是他们所说的那么简单,天底下的事情就没有这个……万般便宜都能让你占的道理。”
“大肆印发,是要还的!”
“圣上难道不懂?肯定懂,只是时局所迫,不得不如此。”
“可为父不管是,为了自己,为了你们……不再重蹈那空印覆辙!”
说到这里,他又露出一丝恍然,一丝可笑,“包括当初第一次读书之时,那看似可笑的,却被那乡野先生所推崇的为国为民的志向……我都要试一试!”
“各方手续不全!”
“那此例……就绝不能从我而开!”
呃……
苏闲没想到,父亲还有这个心思。
不过。
父亲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虽然只是秀才,但这个时代的启蒙教育,是从小就是“家国之道,忠孝之义”。
能五年当那个小小的九品,不通人情世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没有被官场的形形色色所污染……
苏闲心中一边想着。
他现在还想着,让父亲赶紧坐稳位置,看看自己关于“新词条”的设想是不是对的。
所以。
他将刚才父亲所说的,再度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忽然提醒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那胡相派人给你说的,是真的!明天那玺印,盖着中书省的批文就下来了呢?”
“嗯?”苏贵渊一愣,他怔怔的看向苏闲,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
苏闲抚着额头,无奈道:“虽然当今朝廷,都说胡相权大……”
“但大明朝却只有一个天,那就是圣上!”
“大明朝只有一个人,能真正决定五百万贯钱的公然开印,那也是圣上!”
“所以……”苏闲摆了摆手,“此事,应该是真的!”
“啊?”
“当啷”一声!
苏贵渊猛地站起,桌子摇晃了一下,碗都摔到了地上。
他愣愣的站在原地,整个人的脑子在这一刻,都是懵的。
过了好久。
他似乎才反应过来,看向苏闲。
“儿子,你……你是说,这里面没有危险?是真的如他们所说……那我……那我……”
苏贵渊问了好几遍,都不知道问什么,最后只能讷讷而言。
“那胡相为什么要这样做?”
此刻。
娘亲看着破碎的碗,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连忙起身将其捡起,然后离开。
而苏闲也是趁此机会起身。
“危险嘛,肯定是有的。”
“就如我之前说的,没有完全的手续就开印,这就是把柄……不论是中书省的批文还有圣上的印玺,是明天来还是在你盖完印后就立刻来……没有任何区别!”
“提前盖就是提前盖,真要治罪,也能像此次空印案一样,不由分说就捉拿问斩!”
苏贵渊打了个冷颤,又不禁再次问道:“那胡相为什么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