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陛下在那时,就定下了……凡大明皇位传承,居嫡长子者为储君!”
这些都是听过的,不用苏贵渊多解释,而对方说出的下一句话,却连吴秀都感到惊悚了。
“但说是那么说,历朝历代也都是如此,都说长子继承制度!但你看哪一个朝代,是真的运行下去的?”
“立长?立贤?”
“这从古至今就是一个大难题。”
苏贵渊声音变小,“更重要的是,陛下之后是太子,太子之后才是长孙。虽然说这些现在过于早,但也就是这十多年最多二十年的事情!”
“朝中大部分人可都能看到,现在有些人是已经开始抱希望了。”
说着,苏贵渊再度声音变小,悄然道:
“你说,这大明的未来,到底是武夫为主,对外一直开拓,去打江山呢?”
“还是文治为主,休养生息,任用文臣逐渐治理江山?”
此问一出。
就连吴秀都想到其中的关键,她内心发寒。
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现在说这些也太早了吧?谁脑子有问题吧,怎么不想大明百年之后的事儿呢?”
“要么说你眼皮子浅,百年之后看不到。”苏贵渊道:“但前秦、前隋的事情可就在眼前!”
“都是破碎山河一统江山!前秦一统才多少年?十五年?”
“前隋江山多少年?三十八年!”
“纵观这种混乱局面,一统江山,真正能坐稳的,反倒是前宋!”
“前宋做了什么?杯酒释兵权!”
苏贵渊分析这些事情的时候,头头是道。
就连吴秀都听懂了,“你的意思是……现在陛下就有这个想法?偏重文臣?怎么可能?现在这战事过一阵一次,陛下还要北伐!再说百官,谁敢和勋贵抗衡?胡相也是淮西一派……”
看见自家夫人还没听懂,苏贵渊已经不想说下去了。
“前秦和前隋,在始皇帝还有隋文帝手里,自然能逐渐弥合!”
“但你们要看到的,可不是生前,而是之后……”
“说白了,这些东西也不是一个臣子、一群臣子、甚至当今陛下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这是天下大势!在这个洪流面前,一些事情最多是起因,归根到底,还是这浩浩荡荡的民意!”
吴秀听着,越发觉得不对劲,“你越说越离谱了,不过太子妃的个人安危,怎么能扯这么多?”
“我跟你就说不通,可惜这些话我也就敢在家里面说说。”苏贵渊无奈道:“刚刚都说了,大势!任何天下大势,不都是从一件小小的事情开始的?千里之堤,都能毁于蚁穴……”
“最关键的是,现在很多人也想着,让当今这个局势变一变。”
“比如……这马上开年,别看宝钞提举司红红火火,但我可听说,好些人已经准备上书:重启科举!”
“这说不定就是朝廷的下一个聚焦点,毕竟胡相不会坐视不理!”
“还有一些臣子,建议即刻休战,治理内患。”
“好些地方,造反起义不断,川蜀等地听说还有元人残留的势力鬼鬼祟祟,西方接壤的番人,山东山西闹得凶的白莲,这就是现在的局势!你一个妇人懂什么?”
“还有这太子妃,你可知道,太子妃那可是一国未来的皇后!其看似位置尴尬,但却代表很多合情合理的传承问题。真要出问题,局面说变就变!甚至没等你反应过来,这风向就倒转!”
“唉!”苏贵渊说着,却是沉沉一叹。
“我倒是不希望,这局势变化如此之快,再说闲儿和长孙……可在这种大势面前,咱们也是随风走而已。”
苏闲听着父亲的话。
他自己都有些愣了。
原本,在他的想法里,就算太子妃真的出事,但朱雄英的长孙位置不可动摇!
如果没有洪武十五年的那档子事,朱雄英是就绝对的第三代君主!
但是……按照苏贵渊的说法,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先不提洪武十五年的事情,假使朱雄英真的平安长大,没有母妃,他长大之后会是什么样子?性格、能力、乃至眼界,是否会达到为君者的基本要求。
若是以后,朝政局面大变,开疆拓土终究是这短短十来年的事情,以后的内治一定是大明的主要方向!
而文官集团,到底是属意勋贵力量雄厚的“朱雄英”。
还是别的皇子?
或者说,以苏闲熟知的历史来看,朱允熥为什么从来都没被朱元璋考虑过皇嗣?
不就是因为其性格,还有其背后的勋贵力量?
帝王手段强硬,能力足够,自然能让勋贵臣服。
但若手段不够,就需要他这个皇爷爷,为其扫清一切障碍,而这也是洪武四大案,最后一个蓝玉案的根本原因!
朱元璋选择朱允炆,未免没有历史的警醒。
勋贵和文官,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文官!
一个宫中的母妃,在立储之事上,却也有定海神针的作用!
穿越大明以来。
苏闲从娘胎中接受了九品检校的背景后,所想的也不过是长大后,享受一下大明小康的富足生活。
可是空印案,让他进入了这个朝廷的漩涡。
由于大明初期,这江山太不稳定,到处都是血案,甚至还有燕王这江山改帜的风险。
所以他所求的,也是利用金手指,在父亲提升家庭地位的同时,继续平安的生活下去。
但现在……
随着卷入这大明中心,越来越多。
空印、宝钞、诸藩、乃至自己曾经和朱雄英等人的玩闹之语,现在也已经正式成为了大明接下来的“国策走向”!
说实话。
这让苏闲所求平安富足的心,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
若是满足一些基本需求的同时,因为自己,能让这历史中的大明产生一些变化,哪怕是那么一丝丝。
动念搅动风云、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快感……
谁说又不能是苏闲的追求?
再往前想。
其实从空印之后,冥冥之中,脚下的路,似乎就已经铺好!
既定的史书事实很无趣,更像是一个个属于朱雄英、朱标、马皇后、乃至整个大明的悲哀。
那这一次!
自己就再来尝试,再改一改……
这大明的国运!
……
翌日!
国朝政务而开。
因为太子妃重病,甚至身体越发不行的消息,已经掩盖不住。
仅仅过了一个年关。
整个大明的朝局,瞬间就变得风起云涌起来。
而也就是这一天。
苏闲和往常一样,在年关之后,第一个进入大本堂。
方孝孺看着他,欲言又止。
宋濂正襟危坐,身上长袍一丝不染。
所有人都在准备着自己的事情,形成这庞大的大明国祚变局之中的丝丝缕缕……
而苏闲则看了看四周,出乎意料,朱雄英今日竟然还是来了大本堂。
仅仅几天不见,他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洪武十一年,按照笼统的算法,他不过才四岁,但仿佛几天内就长大了许多许多。
随着大儒宋濂,开篇讲了《劝学》,整个听课的,却没有一个人被劝动。
到了宋濂叹了口气离开后……
整个殿宇内,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连带着以往最没有什么规矩的常森,也是蔫蔫的,就跟一个霜打的茄子一样。
而就在这时,朱雄英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看向苏闲。
“苏闲,你有办法能救救我的娘亲吗?”
朱雄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求助苏闲,只是对方在过去的一些表现,已经改变了许多事情。
好些宫里人说,这就像是奇迹一样。
甚至皇爷爷都惊讶的称赞他是苏家的麒麟子!
而现在……
不同于外面的传言,宫里的气氛,他这段日子感受到非常真切。
以往随时都能看到的娘亲,不论是抬头低头,还是从大本堂回去,从坤宁宫回去,只要自己唤一声,娘亲就能很快笑着出现答应。
只是最近……
却没有了。
他内心更是清楚,或许很快很快,就再也没有了……
这段时间,他一个人默默的想了很多,全是这些问题。
他甚至不敢去给皇爷爷说,因为皇爷爷也没办法!
他知道,如果这个世界上,皇爷爷都没有办法,那就是真的没办法了。
可是,他还想要试试。
想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苏闲,咱们之前在城头上,你说过的……你帮我,我帮你!”
而这时,旁边稍大一些的徐膺绪和常升,也看着这一幕。
他们都觉得有些荒诞。
然而下一刻,让他们不由得无法置信的是……
苏闲竟然点了点头。
“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