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农户、匠户,是天下的基石,也不能贸然废除,需要他们开垦土地,锻造工具,耕种粮食,提高效率。但同样,也不能将他们固化,限制他们往上的通道。”
“对!咱正是这个意思。”朱元璋点头。
“四、商贾……。”
苏闲明显感觉到,自己在说这些的时候,朱元璋脸都皱了起来,但他还是继续道:
“商贾不能入朝为官,这是铁律!但是也没说他们不能行走四方,让大明的市场繁荣,提供税收!”
“实际上,此次钱庄一旦落定,和西番的交易之事,官商顾及不到的,还需要民间商人前去。因为只有民商,才能最大的挖掘潜力!”
这一点不需要苏闲多说。
因为朱元璋也清楚这一点,官商诸如盐运使、茶课司等等,是给官府办事,他们拿捏权威,作威作福,势必不可能尽心尽力。
只有给自己赚钱的私人商贩,才能豁出去一切。
而这也是他最看不起的,因为正是这些人,才会利益大于一一切,必要时候甚至能为了一己私利,私通外敌!
可话又说回来,官员又何尝不是?
苏闲则不知道朱元璋的想法,而是继续道:
“综合以上四种条件,全都统合一出,那么新学的出现,就跃然纸上了!”
朱元璋诧异转头,索性将刚才的繁杂思绪全部抛弃。
毕竟那些是多余的枝蔓,这选材之法,才是此次说的主干!
“你说的是?”
这一刻,就连朱标和马皇后也不由得好奇看来。
“别卖关子!”朱元璋语气急促,摆明等不及了。
“不再务求什么之乎者也、微言大义的虚名。”
“而要务实,虚实结合……百工技艺,未免不能造福于民!”
看着几人越发惊讶,甚至已经有些明悟的眼神。
苏闲继续道:
“《礼记·大学》有云: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
稍微一顿,最后几个字已经是脱口而出。
“格物致知!”
“格物学!”
此三字一出,朱元璋当即愣在原地。
朱标和马皇后更是满脸哑然。
包括吕氏在内,眼神呆滞,可紧接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差点一声嗤笑脱口而出!
“格物?”
这时,朱元璋也反映过来。
“你的意思是……让那些工匠不通过科举?谁的技术好?就能入朝为官?”
还没等苏闲说话,朱元璋就当即摆手。
“绝不可能!”
朱标也是摇头。
马皇后则叹道:
“你要知道,自己说的东西,在挑战什么?”
“诚如你之前所言,几千年来的士农工商,早已经深入人心。”
“这人心不只是我等,还有在朝的百官,传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儒学经义,甚至在宫中教你们的夫子!”
“甚至还有,全天下正在社学和官学,学习的学子。”
马皇后说完。
朱标也道:“纵然是父皇施行的荐举制度,所选拔的人才,其实也大多是在这些儒学弟子这种选拔而出。”
“而依你所言,动摇的却是士农工商的传统地位。”
“天下人怎么会依从?”
朱元璋更是说道:“治国之道,不是靠几个人的好手艺就能管理好百姓的!”
“咱不同意裁撤户籍,你就说了这个格物新学?”
“此新学一立!咱的限定户籍,不是名存实亡?”
“可是……”苏闲没想到,他们反对的这么快。
看他们之前的样子,不是还挺期待吗?
而且,自己所说的,虽然不说细致入微,但也足够全面。
能将那四点全部顾忌到。
“这当朝百官都是读书人,哪怕是你父亲,也有个秀才功名!”
“至于近期入朝为官,不是各地官学推选出来的,就是从国子学走出来的学子清流!”
“咱要是突然来个格物……那不就是,之前还在打铁的铁匠,就能进入工部担任官员了?”
“之前还在耕种的农夫,摇身一变,不用学习,就能成为站在这些学子的前头,是不是还能入户部为官?”
“对!再说军户,按照你说的格物,如果不是凭借战功,格物怎么让军卒信服?”
“还有最重要的……你信不信,咱只要稍微透漏这个格物一丝丝苗头,当朝百官就能给咱来一次轮番死谏!”
苏闲知道他们想错了。
旋即再度解释道:“我所说的并不一定非要是入朝为官,既然是国朝选仕!不应该是选择各种人才?”
“陛下限定户籍,铁匠的儿子只能是铁匠,万一其对铁匠不感兴趣,却喜欢水利呢?石匠的儿子也不想天天和石头打交道,万一他想对杀鸡宰牛有兴趣,难道就不能成为一个屠户?”
“至于学习经义的学子,依旧可以有入朝为官的可能。”
“朝廷再度广开门路,天下有才德者,不再仅仅局限只是会读书,其他人也可以称之为人才!”
看着苏闲争论样子。
朱元璋却再度拒绝。
“咱从一介草民成为大明皇帝之后,又何曾不知道,民间也有大才?”
“但你说的那些,还是让咱的户籍混乱,这又如何管理天下?”
“还有,咱大明虽然没有东华门唱名者,才为好汉的例子,但一定也是读书为贵.”
“此例,绝不可改!”
眼看着苏闲还要要说下去。
此刻,连马皇后也开口了,“你还太小,刚才说的这些,一旦真的施行,那就不是简单的选仕了,而是动摇国本!”
刹那间,动摇国本四个字一出,此地的气氛也变得寂静下来。
还是朱标打破寂静,“你知不知道这些话说出去,第一个要反对的就是大本堂的那些先生……”
朱标的话出口,似乎提醒了朱元璋。
他的语气甚至有些揶揄,“正巧,他们这段时间,还让咱重启科举,和你父都一唱一和起来。”
“朝堂上公然放言!这几乎是已经唱响了打擂的号角,另一方也不会善罢甘休,你父也要卷入这个旋涡,你也要来,那就先过了你的先生们这一关。”
朱元璋说着,又道:“这几个夫子在仕林之中,那都是大有来头,振臂一呼,学生千百!”
“朝堂上的清流势力,要真的认真起来,就连咱都头疼。”
说到这里,朱元璋自己似乎都有些期待起来。
他让汪广洋和某人打擂台,限制一下某人的行径,结果后者沉迷声色犬马?
反倒是一直以来,在大本堂本本分分教书的宋濂等人,在朝堂直接硬怼“国朝选仕不可在一人之手”!
甚至连苏贵渊都借此发挥。
苏闲今日甚至也说了这么多。
“也好,既然都如此热心,还阻扰了咱北伐的信心。哼!索性咱就亲自给你们搭好舞台。”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却见此刻,苏闲已经望来,似乎应战。
“是不是说,要让他们心服口服?”
朱标也似乎想到什么,道:“虽说君子可欺之以方,宋夫子、刘夫子、李先生、品性孤高,视作儒学为正统,但他们怎么可能向百工技艺低头?”
他本想继续说下去,却见苏闲似乎真的认真起来。
只是喝道:“格物致知,也是儒学,更是必定要蔓延后世的真理!我若持真理……谁言儒学,不能向真理低头?”
顿了顿,苏闲又道:
“我就欺欺这些君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