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朱元璋而言。
此刻对他最大的诱惑,并不是苏闲的画饼。
而是这种气力的延伸,以及对大明最为重要的“军器”的提升!
他能感觉到自己此刻的心潮澎湃,但正因为此,他却更要冷静。
蒸气缭绕,四周的水汽还没消散,禁军站立在四周,手中紧握着武器,似乎朱元璋一声令下,他们就要立刻冲杀。然而,从始至终,朱元璋的整个身形,仿佛已经定格。
方孝孺、李希颜等人看着这一幕,心神却是忐忑起来。
今日的相争,在苏闲说出最后那一段话后,他们清楚的知道,对于陛下的吸引力到底有多大,甚至在某一刻,连他们自己都为之失神!
可是,如此一个崭新的东西,如果真的出现,并且不分时宜的普及整个大明,还要波及选仕,这个局面,朝堂中枢真的能把控吗?
历史上,多少善策一旦下发,就变成了恶政?
允许匠户通过手艺,步步升高,先不说天下的读书人怎么看,就说对当下这好不容易的“初定局面”,又会引起多大的波澜?
这些,可都是未知!
“若真能如你所言,的确不错。”
良久。
朱元璋才再度从沉吟中回过神来,而他的第一句话,就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李希颜方孝孺等一众夫子,只感觉心头惊跳,不会圣上只是看了两个“稀松平常、随处可见”的实验,然后听了苏闲一阵画饼,就直接认可了吧?
“但……若是以此要代替全天下选仕,不行!”
突兀的一句话。
让前者一众还在忐忑不安的一众夫子,顿时睁大眼睛,闪过喜悦。
方孝孺甚至顾不得自己胳膊上的淤青,顿时大笑起来。
“圣上英名!此举一旦施行,便是破坏四民,破坏好不容易来的稳定。全天下百姓若是全都沉浸在奇技淫巧之中,那谁去开垦土地?不如都去入这个格物学大门算了!”
方孝孺这句话,说的分外有道理,甚至连朱标也不由得点头。
当下稳定胜于一切。
谁都想往上走,若是百姓沉浸在这种格物之中,想着提升一些工艺进步,突然发明某个东西,就能高升庙堂。
这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纵观千古历史,哪怕是未来,也不可能有这种景象。
原因很简单。
甚至李希颜此时,话语沉肃,对着苏闲就说出这些原因。
“要达到方才你说的那一幕,你可知要历经多少困难?”
“朝局从来不是画个饼就能到达,未来这天下百姓也不能全身心投入工造,就能一步登天!”
“技术的提升在过去的几千年里,虽然有看似灵光一现的闪烁结晶。但这中间,却是因为百姓需要,大势推动,很多利益者参与其中想要搏取更大的利益!”
“所以才会在漫长的更新迭代中,突兀出现一次改变!”
这一刻。
李希颜恢复大儒本色,不再像方才焦急,而是逐渐说出理由。
“确实,一旦某些技艺得到突破,正如铁器、造纸术、火药等等……一旦出现,便是足以改天换地的变化。”
“只是这种成果,固然令人垂涎。可过程,却要耗费不知多少资源,经历不知多少漫长的时间。”
“大明……能耗费的起吗?”
李希颜声音一顿,又对着朱元璋恳切道:
“大明的百姓又能不能接受这种改变?以后会不会有倾家荡产,借此朝廷所提议之格物,去满足自己的一己之利?会不会有官员推诿,在这里面取巧?这些都是扩大之后,要急需思考的问题。”
“一着不慎,我大明恐怕还没有到达,其所说的朝有沧海暮苍梧,恐怕就要毁灭在这天下人的无所事事,以及对格物,如空中楼阁的狂热追捧之中。”
“归根到底,选仕是要立好根基,让大明更好。哪怕是更稳定,也要比这未知要强上太多。”
李希颜一叹,最后的一句话,他已经是跪地恳求着朱元璋。
“陛下!千事万事,国事最大!”
“涉及我大明六千万子民之身家性命,无论如何,也不能搏,而是要稳!”
朱元璋看着李希颜的恳切态度。
他没有犹豫,因为内心早已下了决定。
“几位先生说的都不错,此法看似远大,但尚且还不能代替朝廷选仕。”
朱元璋下了决定。
顿时,几人再度大喜,结合陛下之前的态度,这句话一出,便是圣意不可改。
而苏闲身旁,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明显被调动兴趣的朱椿、徐膺绪等人,却是闪过一抹失望。
就连朱雄英也是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皇爷爷,有些不解,明明皇爷爷刚才情绪已经激动了,结果回答的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苏闲的表情倒是没有多少变化。
因为他很清楚的听到了朱元璋那句话的,其中一个词——还不能!
“还不能”和“不能”可完全是两个意思。
而就在他心中浮现这些想法的时候,却见朱元璋忽然再度说道。
“然而,格物虽然不能直接强加于,广义的选仕科举之中。”
“但基于目前所见,却有必要在我大明当先开展。”
嗯?
此话一出,方孝孺和李希颜顿时抬头,其它皇子,也是纷纷朝着朱元璋看去。
“不能扩大,那就凝练。”
“百工之学,只探究于技艺,但对于民间管理地方,却并不实用。”
朱元璋继续呢喃,此刻,他的思绪交错,似乎有万千道信息汇聚、挑选,总结……
忽然,他看向苏闲等人。
“尔等先回大本堂。”
“妹子、标儿,你们跟咱来。”
说着,其脚步匆匆,竟然是直接离开了此地。
一众先生学子,却均是看的眉眼错愕。
所幸,朱元璋三人,并没有离开太远,而是直接去了前方的文华殿。
似乎有什么东西,需要单独思考。
路途中,朱元璋唤来毛骧,轻声说了几句,后者顿时领命。
随后毛骧看向四周,挥了挥手,方才赶来的禁军,全都消失不见。
苏闲看着朱元璋离开的身影,虽然他有把握。
但真到了这个时候,联想到自己此前的一些对于未来的设想。
却也不免的感到期待起来。
等待是最难熬的!
……
不知过了多久。
苏闲等人还在等待。
期间,方孝孺等人终于找到窍门,先是按下了一点点肌肉,然后旋钮酒杯,等到气体进去一点点,这才将它们全都取下。
眼看着发红极为明显的圈印,却是连他们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突然!
门外,毛骧突然来访。
“苏闲,跟我来!”
说完这句话,其便在前方走着,几位夫子眼巴巴的瞧着,近乎是望眼欲穿。
苏闲一脸迷惑,立刻跟上。
而没一会儿,便是跟着对方来到前方的大殿之内。
文华殿!
“咱方才考虑了一下,将其普及到选仕上,操之过急,决然不成!稚子想象,那朝游沧海、摧城开山之类的话,几乎可以比拟光怪陆离的神怪之语!”
“听起来着实让人心动,但真想要到达,恐怕也难如登天。正如那些夫子所言,漫长的时间以来,工艺技术,不过只是前进了这么一点!距离超出天外,恐怕我大明穷尽人力物力,耗费数十年功劳也达不到!”
朱元璋开门见山。
而苏闲却眼睛亮了起来。
如果其真的不答应,甚至连考虑都没有,那也不会把自己叫过来。
果然,下一刻,就见其继续道:“但虽说如此,立地要稳,梦也要追!”
“若是咱如国子学一样,设立一学,不是研究学问,而是聚集有能耐的工匠之士,专门分门别类,研究格物!”
只此一句话。
苏闲心中终于大定。
自己势单力薄,目前而言,本来就撑不起那么大的新学。
“但丑话说在前面。”
这时,朱元璋开口,“此新学,和其它学问不同,国朝上下定然将其视为异类!”
有些话,刚才在大本堂说不了,也只能在此地说。
朱元璋饶有兴趣的看着苏闲。
“所以,咱对于这个新学之地,并不会特批任何学子,任何先生,甚至连最为基础的官员之位都没有。”
“就和你们的三国纸钞一样。”
啊?
苏闲却是一愣,不过转眼间,他就亮起眼睛。
“只会分一个地方,用的也是雄英的名义。”
“至于怎么做,如何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