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凌晨两点半。</p>
徐束忙碌了大半夜，才终于找到了一处看起来还算不错的落脚点，带着全家人住进去。</p>
因为时间已经较晚，很显然，办理居住令的事情要等明天了。</p>
好在这件事并不急，可以慢慢来。</p>
临时安顿好家人后，徐束便单独离开。</p>
他准备先去本地的星塔一趟，一方面是探探路，另一方面则是将手头现有的一些财物，兑换成修炼资源。</p>
走出宾馆，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徐束随手在门口的自助借伞机上投了几枚硬币，便打着伞出了门。</p>
下雨天看不到星星和月亮。</p>
这看似是一句废话，但其实放在白玉京的下城区来说……更加是一句废话。</p>
因为在这里，即便是大晴天，也同样看不到璀璨的夜空。</p>
走在街道上，深更半夜，依旧有不少披着雨衣的路人，侧肩而过，他们行色匆匆，头也低着，就好似下水道里的老鼠。</p>
徐束见了不由得叹了口气。</p>
在之前，他以为的下城区：地势相对较低，居住人口可能也少，但胜在安静和环境好，不喧闹，白天晒晒太阳，晚上看看夜景，生活不知有多滋润；</p>
实际上的下城区，则完全相反，可谓是：抬头看不清星空，低头全是臭水沟，一个屋挤八口人，地铺还可以出租！</p>
哦，有一点对上了，“地势”确实很低，但不是想象中的那种地势低，而是因为……</p>
整个下城区，指的就是“低于安全区城墙”的这整个城市。</p>
换句话说，就是还处在“地面上”的城市区域。</p>
而与之相对的“上城区”，则指代高于城墙地平线的区域——好像这里的人们重新定义了“地平线”的概念。</p>
在下城区的人眼中，上城区空气清新，视野开阔，空旷且闲适，出门便有四通八达的天桥高架可以通往每一处地方，所有人的日子过得都像是神仙似的——至于更高的“云上天”仙山区域，则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奢望的，那已经不仅仅“像是神仙”。</p>
总之，按照这儿下城区的居民说法，“上城区”就连月亮都更圆一些，所有人都在为能够去上城区生活而努力工作。</p>
这下不是开玩笑了，因为下城区几乎看不到月亮。</p>
为什么？</p>
因为这儿的建筑物，矮的都和城墙差不多高，有许多都可以高出城墙一个头。</p>
钢筋丛林聚集成的怪兽，把爪牙伸遍了这小小城区的每一个角落，似乎不这样不足以将安全区里本就不多的土地资源利用到极限。</p>
这些高出城墙头的部分共同组成了“上城区”，彼此之间通过‘天桥地平线’相连，吃喝拉撒全部在上面，上城区的居民非必要根本不需要往下来。</p>
而下城区的居民们说是生活在地面上，但其实和生活在地底似乎也差不多。</p>
除非去特定的公园等地区，否则正常走在城市之中，抬头是根本看不见天空的，视线早已经被高楼大厦的外墙所侵占。</p>
不仅如此，所有的垃圾都需要从上到下运送，最终通过地下的隧道送至特定的处理中心统一销毁。</p>
这就导致整个下城区，越是靠近地面的位置，条件就越差。</p>
若不是靠着墙上隔一段路就出现的‘空气净化构造体’，在那呜呜地以最大功率开启，全天候输出，恐怕这里连气味都将变得臭不可闻——听说这东西是墨宫出品，全靠这个，才保证了下城区人民基础的生存需求。</p>
狭窄、逼仄、阴暗、潮湿、资本、剥削、压抑、病痛……一个又一个相当不好的代名词，共同糅杂在一起，组成了下城区不变的主题。</p>
“难怪之前隔着老远，就看到那些大厦顶楼怎么一个个都改造成各种别墅、园林、山庄，搞半天，城墙上和城墙下都不是一个世界了。”徐束有些无语。</p>
实话实说，即便是在他的前世，也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拥挤的地域。</p>
类似的情况，他似乎只能从一些类似于《世界上最拥挤的城市》这种科普性杂志中领略到世界的奇妙。</p>
而即便是那些杂志上面所描述的地方，其人口密度，放在这个白玉京下城区面前，似乎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p>
徐束甚至有些怀疑，这座小小的城市里到底塞进来了多少人？</p>
D8B3区全城加起来两百多万人，但为了节约出种植地的面积，平时的居住区也已经相当逼仄；</p>
可放到D9B3区来看，徐束觉得自家前几年因为养父病重而搬去的“贫民窟”简直像是五星大酒店。</p>
堂堂一等安全区，超级势力驻扎地，结果安全区里头超过九成的人，居住条件居然还远远比不上三等安全区的贫民窟？</p>
这踏马合理吗？</p>
别管合不合理，它就这么真真切切展现在了徐束眼前，刷新了他的世界观。</p>
撑着伞走过几个街道口，徐束突然驻足。</p>
他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又看了看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变得漏洞百出的伞，略作迟疑后，还是将其直接怼进窄小紧致的垃圾桶。</p>
随后，他懊恼地望向远处那家灯牌只亮了一半的‘便民超市’，准备也学着路上那些夜归的工人，去买一件雨衣穿上。</p>
“要是我的衣服也和升格驱动内裤一样，自带清洁功能就好了。”</p>
徐束闪过这个念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p>
自己身上穿着一件‘防护咒’，那是老师顾盼赠予的，品质最为低级的铠甲类型护身咒具。</p>
这玩意可以外显的，好像可以挡雨……</p>
徐束迟疑片刻，选择了让护身咒外显，紧接着身上略微一沉。</p>
下一秒，狭窄的巷子里，便出现了一个身高接近三米、宽度也有近两米，相当敦实厚重的“机甲战士”。</p>
虽然作为最低档的“普通”级别护身咒它，只有+1的物理防御性能，对于现在的徐束而言，甚至完全不如他自己的肉身皮糙肉厚。</p>
但是作为铠甲，它的外形依旧足够炫酷——以至于直接把巷子给堵得严严实实，甚至连墙角都被蹭下来不少灰。</p>
周围的路人也被挡住了，而最近的那个身高不足一米五、但明显工作相当疲倦的小姐则是被徐束撞了个人仰马翻，跌坐在地上，裤子也被弄湿了，茫然且震惊看着眼前出现的铠甲勇士。</p>
甚至在短短几分钟内就排了长龙，前面的人震惊盯着徐束不说话，后头的人不明所以在高声叫骂、斥责发生了什么。</p>
“……”</p>
徐束假装没有看见被自己撞翻的女人，面无表情地卸下装甲，在众人或是羞怯、或是畏惧、或是懊恼的注视下，遮住自己的脸，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所有人的视线，脚步越来越快。</p>
咚咚咚！</p>
啪啪啪！</p>
他一路小跑，很快就跑至巷子尽头，在无人发现的地方，拐进不起眼的小卖部。</p>
“……艹，好尴尬好尴尬！”</p>
近乎社死的徐束喘息几口，敲了敲柜台，叫醒即将沉沉睡去的店铺阿姨，排出一张百元大钞：“来一件雨衣，要新的，好的。”</p>
摇椅上的阿姨睁开佯装看报纸的眼睛，瞥了一眼徐束，提醒道：“小帅哥，最差的雨衣贰佰元三十一套，不单卖的哈。”</p>
徐束表情微微一硬。</p>
夺少？</p>
大妈看了看时间，催促道：“要买就快点儿哦，按规矩下雨天雨具得涨价三成呢，看你年纪轻轻赚钱不易，我没好意思多收你呢。”</p>
“还有这种事？”</p>
“能骗你不成？这儿谁不知道咱老板是有名的周扒皮？谁不知道我小黄鹂是最好心的老实人？”</p>
一来二去，这才弄明白。</p>
原来在这开店的还是个不算特别富裕的上城人，阿姨只是个给人打工的。</p>
难怪凌晨三点还不肯离去，不是奋斗的心在督促意志，而是早退要扣奖金和全勤。</p>
问阿姨如果涨价三成卖这件雨衣，她能从中赚多少提成？</p>
阿姨差点笑岔气：“小帅哥开什么玩笑，咱哪来的提成，要有这个东西我也不能原价卖你啊。”</p>
徐束默默又拿出几个硬币。</p>
说一句谢谢阿姨感激不尽。</p>
穿上了暗红色的塑胶雨衣。</p>
出门打碎连绵不休的水滴。</p>
望向天空积压不散的阴翳。</p>
感觉像个坐井观天的煞笔。</p>
破烂的劣质雨伞租三块七。</p>
完整的简陋蓑衣卖二百几。</p>
上城人像飘逸散漫的乌云；</p>
下城人像管口堵塞的沙丁。</p>
他们在头顶享受生命意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