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人的注视下,陈玉终于敞开了心扉。</p>
“臣出身贫贱,孤苦无依,能得升平公主青睐,接纳为入幕之宾,实乃是十世都不能修来的福份。于情于理,臣都该珍惜这段缘分,不敢有任何的奢求。”</p>
他顿了一顿,又看了看脸色稍微回暖的升平公主,才郑重而坚定地道:“可是臣自幼深受圣人教诲,虽然学问浅薄,却也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必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担负责任。秦氏把一生一世都托付给了臣,当初臣离开家乡远赴长安考试的时候,也曾对她许下过誓言,待科举之后,定回去和她完婚。大丈夫一诺千金,臣不敢或忘。原以为秦氏没于战乱,臣黯然伤神,却也无可奈何。可如今秦氏既然回到了臣的身边,臣身为孔圣子弟、儒家学子,又岂敢轻忘圣人教诲?”</p>
困顿的处境,让陈玉压力如山。可真的当众说出了心中的想法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感觉到心头一松。</p>
很多事都是这样,要做不做的时候总感觉千难万难。</p>
可真的成为了既定事实之后,才发觉其实也没有什么。</p>
反正已成定局,生死的骰子已经扔了出去,就把一切都交给天意吧。</p>
乾丰帝显然对他的说法很是不满。完全不能容忍天家的威严被挑衅。</p>
“你口口声声说大丈夫要一诺千金,那么你难道忘记了,在成亲拜堂的时候,曾对升平说过什么?难道这就不是你许下的诺言?”</p>
对于男女之间的誓言,最神圣而重要的,莫过于那一场许定终生的婚礼了。</p>
陈玉说他曾经对秦小姐许下不悔的誓言,可他和升平公主的婚礼却是不能否认的事实。</p>
乾丰帝准确地抓住了这一点,也道出了陈玉左右为难的关键。</p>
陈玉神情悲怆,已然选择了百死不悔。</p>
“陛下明察秋毫,这实在是臣的不当之处。可臣却不得不这么抉择,还请陛下谅解。”</p>
乾丰帝犹如暴怒的狮子,气冲冲的吼道:“你说,你好好说。今日朕就好好听听,你到底有什么理由,竟然弃朕的女儿于不顾。”</p>
陈玉已然来到了危险的边缘,但是他从来没有这么执着过。</p>
冲绳岛的时候,他还有着得过且过、能混就混的心态。</p>
成为田伯光,让他触摸到了天下第一的层次,精神不知不觉中得到了升华。</p>
如今的局面,实在是凶险的不得了,可他却没有选择逃避,而是要扛起自己的责任。</p>
他直视着乾丰帝,扬声道:“臣虽然对不起升平,这是臣不容置疑的错误。可即使没有了臣,升平仍旧还是公主,仍旧还有陛下的宠爱,还有衣食无忧的荣华富贵。可是莲儿却不同,她如今已经一无所有了。好好的家毁于战火,身无分文,连吃一顿饱饭都很困难。此时此刻,臣还选择袖手旁观的话,她还怎么活的下去?”</p>
这番话悲切而真诚,惹得无数人为之侧目。</p>
大家看着冠盖如华的升平公主,再看看贫弱不堪的秦小姐,不禁在心里默默的转移了认同的天平。</p>
陈玉说的绝对没错。</p>
升平公主地位不凡,不是因为她作为陈玉的妻子,而是有皇家的因素在。</p>
可秦小姐如今却彻底失去了生活来源,还要抚养嗷嗷待哺的孩子,没有人帮扶的话,下场已然注定。</p>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玉竟然冒着触犯皇威的危险,而却选择了秦小姐。</p>
哪怕别人不会这么做,但也不得不敬佩他果然是真正的汉子。</p>
乾丰帝痛苦地闭上眼睛,久久无法回神。</p>
从理智的角度去想,他知道陈玉的选择绝对没错,甚至会得到世人的赞颂。</p>
可即使他身为帝王,也不免有着凡心。</p>
特别是陈玉的选择,受到伤害最大的还是自己的女儿,这更是让他难以接受。</p>
“混账,你把我天家当成了什么?朕金口玉言定下的婚事,岂容你说反悔就反悔?”</p>
陈玉却早就明白,乾丰帝不会和自己讲道理的。</p>
别说是一位帝王,他后世打交道的公司领导都霸道无比,说一不二呢。</p>
正因为有了心理准备,他也早就想到了应对之道。</p>
他的双手撑在地上,一下接一下,脑袋磕的山响,语气也带着百死不悔的坚决。</p>
“事到如今,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假如臣谨慎行事,便不会有今日的纠葛。诸般后果,臣愿一力承担。惟愿陛下怜悯臣的苦心,臣愿接受一切惩罚。”</p>
封建社会,皇帝名为天子,占据着社会的最高层,始终拥有道义的制高点。</p>
陈玉很清楚,自己的选择虽然是对的,可是乾丰帝却不能容忍皇权被亵渎和忤逆。</p>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期望利用所剩不多的人情,让乾丰帝把怒火发泄到自己的身上。</p>
否则的话,秦小姐一介平民女子,绝对难以在帝王之怒下存活下来。</p>
果然,听到他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就是不愿意屈服,乾丰帝怒意更甚。</p>
“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p>
果然,龙这种生物,威压还是太厉害了。</p>
秦小姐的心绪终于波动了起来。</p>
她死死地看着独自承担的陈玉,终于又体会到了曾经花前月下的温柔。</p>
那个曾经抱着自己说尽了山盟海誓的男人,原来真的是被自己误解了。</p>
曾经有多么的失望,此时柳暗花明之后,她便有多么的喜悦。</p>
这一倾城之笑,被陈玉巧合地抓到了。</p>
不知道为什么,只看到这个笑容,他便觉得自己的所有努力都值得了。</p>
那个还青春懵懂的女孩,毫无保留地把一生都交给了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