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子和说书人寻了城中的客栈落脚歇息。</p>
……</p>
……</p>
满城风雨生红伞，一山桃杏醉飞燕。</p>
……</p>
红叶河承接着上天的眼泪，将它们揽入怀抱，雨打浮萍，风动荷叶，岸桥小舟随波飘荡，壮柳翠滴……</p>
吴郡静谧，几天前，越人的夜袭，让吴郡变得战战兢兢，幸亏申炎恪尽职守，深夜还在军中操劳，及时察觉，并且迅速反应，领兵杀退了越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p>
本来心力交瘁的卫锦经此一事，更是感觉力不从心了，他躺在郡府正堂的摇椅上，盖着厚厚的绒披，对门看着雨景，满眼凄凉，凌乱的白发无人为他梳理，脸上的褐斑也多了一些，面色昏沉，黯淡无光，时不时就要大口的喘气，似乎是胸口发闷。</p>
卫锦闭着眼，听着窸窣雨声，心中感慨万千，平生过往，在他脑海中一幕幕的浮现……</p>
正在卫锦听雨愁眠的时候，申炎撑着伞，向他走来。</p>
“老总管，外面凉，还是进去歇歇吧。”申炎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精神气，不禁心中一阵酸楚，短短几天，卫锦像变了个人一样，一夜苍老如斯。</p>
“哦……不要紧……再看看吧。”卫锦悠悠道。</p>
申炎收起伞放到一边，进了里屋，端了一杯热茶走了出来。</p>
“老总管，喝口茶吧。”申炎双手递过热茶。</p>
卫锦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去拿茶杯，可是手抖得厉害，一时竟有些拿不住。</p>
申炎有些震惊，怎么会这样？短短几天，能让一个人苍老的如此之快？如今连手都抖成了这样……惊讶之余，更多的，还是悲凉之情，伴随着雨声，一点一点侵蚀着申炎的内心。</p>
他将茶杯放到了卫锦嘴边，喂他喝。</p>
卫锦抻着脖子抿了一口，润了润干裂的嘴唇。</p>
……</p>
申炎端着茶，默默立在卫锦身旁。</p>
……</p>
“申炎啊……老夫恐怕……去日无多了……”卫锦呆呆说道。</p>
“老总管……”申炎不知道该说什么，听到卫锦的话，他没有惊讶，所有人都逃不过这一天，何况为扬州府操劳一辈子的老总管呢，他就像一盏烛火，终究是燃尽了自己。</p>
“老夫这辈子啊，没做过什么惊天大事，都是一些琐碎小事，军务啊，政务啊……不过老夫一点也不后悔，能遇见老帅，是老夫这一辈子最惊天的大事，够了，够了……”卫锦感慨到。</p>
“老总管一定会好起来的。”申炎还是想安慰安慰卫锦，其实是安慰自己。</p>
“不用安慰我，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老夫终于可以去追随老帅了。”卫锦提起应天扬，脸上就不禁露出一丝丝笑容，看得出来，他对应天扬的情谊，已经超越了君臣，更像是兄弟之情。</p>
申炎一时无言，作为宣州军屯官的他忽然站在扬州大总管的身边，听着他讲着自己的故事，竟有些不知所措，觉得又亲近又陌生。</p>
两人就这么都沉默了起来。</p>
许久。</p>
“茶凉了，我去换杯热的。”申炎看了看手里的茶，兀自说道，然后转身跑进了里屋。</p>
过了一会儿，申炎便端着一杯新茶走了出来。</p>
卫锦伸出了手，吃力的控制着抖动。</p>
“老总管……我喂您吧。”申炎不忍道。</p>
“拿来！”卫锦话语有些沉重。</p>
申炎只好将茶杯交给他。</p>
卫锦颤颤巍巍的把茶杯放到了嘴边，已经洒的只剩下半杯了，他一饮而尽，将茶杯摔了出去。</p>
申炎有些局促不安，小心翼翼的看着卫锦。</p>
望着破碎的茶杯，卫锦笑了起来，随即便躺了下去，闭上了眼，舒了一口气。</p>
“老夫累了，给老夫讲个故事吧……”卫锦幽幽道。</p>
申炎吓了一跳，讲故事？为什么要讲故事？人家都说哄孩子睡觉才讲故事，难道老总管睡觉也要哄不成……自己也从未听说老总管还有这爱好……但是讲也得讲，不讲也得讲，你能拒绝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的要求吗？</p>
“过去，有个年轻人，听说了两个人的英雄事迹，崇拜不已，觉得好男儿就该如此，于是便毅然从军，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为了有朝一日，能像那两人一样，建功立业，能成为主君的左膀右臂为主君分忧，能成为独当一面的统帅，为扬州百姓谋福，一直以来，怀着崇拜敬畏，年轻人拼命努力着，可是也许是他资质不够，又或者能力不足，许多年过去，他还只是个小小的军屯官，如今人到中年，业已无所求，不过，曾经那份崇敬之情，不减当年，那两个人，是他毕生的楷模。”申炎顿了顿，喘口气，望着雨幕，望着天空，回忆当初，热血虽不再，志向死不渝。</p>
一旁的卫锦闭着眼，很安静，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p>
“他只是个小人物啊……小人物也有小人物要做的事，也许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亿万苍生，他只是其中一个，或许，他崇敬的英雄也不会知道他的名号，但是，那又如何，人若没有向往，何与朽木有别？”申炎蹲了下来，也许是说的动了真情，自言自语起来，话语中，伤感无限。没错，他说的就是他自己，一个因为崇拜当年应天扬和卫锦的少年，一个为了成为像应天扬和卫锦那样可以单骑退雄师而努力至今的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军官。</p>
故事说完，申炎黝黑的脸庞上，飘落了几滴雨水，粗糙的大手丝毫不像是握笔的手。他静静蹲着，思绪纷飞。</p>
过了一会儿，呼噜声响起。</p>
申炎扭头看了看，卫锦已经熟睡，他黯然一笑，起身，替卫锦盖好了绒披，又从里屋拿来了毯子盖在卫锦身上，怕他受凉。</p>
随后，申炎撑起伞，在雨中，悄悄离去。临走，还不忘交待了府中下人一些琐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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