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子.忆父》</p>
贺寿春</p>
俭朴勤劳动，慈祥性善良。待人和气全是好，讵料新年罹病实难忘。</p>
回忆沉疴日，呻吟食不尝，可怜心痛实难当。忽失慈亲悲切，断柔肠。</p>
——</p>
朱家一共就五口人，有三个孩子，大姐朱鹳颖已经在读初中，二儿子朱鑫磊还在读六年级，中饭出去玩，到现在还没回来，小女儿朱承欣还只有四岁，到县城玩去了。</p>
奶奶陈氏刚刚去世，自杀，埋在了龙珠山（包子山）上——当然也是这朱家并不是津溲乡的人，并不知道这个山头是个香饽饽，只是觉得这山顶位置不错，况且家境贫困，没有和多少人言语，没钱吹唢呐，就低调的埋在了这山上。</p>
到了晚上，朱家老大朱诚终于觉得心慌，要和老婆出去找一下心爱的儿子，带着手电筒才刚到村口，就看到了一老一少两个人迎面走来，这两人他认识，比较受尊重的贺老师和喜欢自家姑娘的贺老师他孙子。</p>
两人都是一脸疲惫，贺翊轩看见朱家两人，手里抱着的东西顿时觉得重了很多，只是方才在其他两家里被谩骂得没脾气，现在也没有了忐忑的心思，做好了准备。</p>
什么准备？有一件事不好说——孩子怎么死的？</p>
这个地界，少有年长的不信阴物，所以你说是行尸吃了你家儿子这个还真可以说得过去，但有个问题是很久以前在贺寿春的授意下已经传开了某个消息，这地界所有人都知道贺家黑三灾，这三个小孩子可以说是因为贺家而死。</p>
处理这种事，是一个正常人就没有经验，贺寿春和贺翊轩的做法是穿一身丧衣，用一灵盒含着孩子头颅，身上背着个牌子：“罪人贺楠恬之子（之孙）。”过来就是跪在丧子家门前悲哭细数贺家太公的罪过和贺家的罪过，哭上两个小时，事了给上两万块钱走人，任打任骂不还手不还嘴。</p>
贺寿春在这里教书育人，名望还是有，前两家虽然悲恸，但也不是很恨这家人，这种事，其实怨不得别人家的，不是人祸，是天灾，自家孩子上山玩遭了灾，其实属于自家管教不严。</p>
我华上下五千年，遭了黑灾和灰灾白灾的人不会去查灾源所属将其后人怪罪，因为这东西说不清楚。</p>
指不定自家老祖宗以后还去祸害别人家。</p>
这事是传统，所以说贺家这次，其实是挺让人感动的。</p>
其次，贺家为什么会在自家墓中君杀人后这么诚心道歉，一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贺家有黑三灾传统，二是时代不同了，必须得考虑一些不信邪的人进去……</p>
而贺家其他人早就在津溲乡四散宣布行尸的事情，知晓这件事后，津溲乡大部分的人也开始投奔亲戚家里，只有年老者坐镇府宅，陪着宗牌。</p>
家丑不外扬，村殇不外泄，这种大事没人提起，怕引起恐慌，所以红石村的人，虽然也接纳了几家津溲乡的人，但是没人明着将这次黑灾说出来，只是资格深的老古董们眼看着津溲乡齐齐今天来人，就知道出事了。</p>
“贺老师，你们怎么穿成这样？”朱诚忍不住噗嗤一声，非常纳罕，但马上想起这读书人没做过浑事，这样穿着，恐怕是有了大事，马上收敛神色不好怠慢了尊者。</p>
贺寿春疲惫的看了朱诚一眼，又看向了贺翊轩，贺翊轩点了点头，“这个就是亡者之父。”</p>
朱诚看他们俩嘀咕一声，还没听清楚他们说什么，就只见贺寿春嘭的一声重重的跪在了地上，“罪人贺楠恬（贺楠恬是起尸的贺家太公，由儿子代替父亲请罪，所以贺寿春说自己是贺楠恬）向无妄者之父拜之啊！子亦拜啊！”</p>
贺翊轩跟着磕头，“重孙亦拜！”</p>
朱诚吓得连连后退，他老婆捂着嘴巴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两人——本来就是出门找儿子的，再观其二人言语穿着，两个封建的乡下人下意识都多多少少知道点什么了。</p>
贺寿春跟着用膝盖向朱诚连挪两步，“我贺楠恬啊，生不为人做事诶，死了为乡做孽诶，变得了个恰人狗嘞诶，诶啊啊，我是个猪嬲万代的畜牲子啊啊。畜牲拜之啊！畜牲之子贺寿春拜之啊啊！”</p>
“畜牲之重孙子拜之！”</p>
“我贺楠恬啊啊！看不得仙童飘凡样啊啊啊！猪油蒙心毁命毁家毁星程啊啊啊啊啊！罪人贺楠恬向仙童家属拜之啊啊啊啊！子亦拜诶诶！”</p>
“重孙亦拜！”</p>
朱诚已经完全知道什么事了，吓到在地上只是木讷的往后挪，而听到声响的红石村人靠的近的已经跑过来了，知道得差不多的已经去朱家去接朱鹳颖去了。</p>
一伙人扶着哭得不像人样的朱家夫妻，一边扶着往后退，一边捡起石子轻轻的往贺家爷孙身上扔，也不是恨他们，只是做做样子，就像乡下家里奔丧，有人来吊唁，你要虚跪，那边虚抬，其实一个意思。</p>
“贺楠恬诶诶！生不侍人君，死不尊鬼王啊啊，不去阴间不拜桥，我裹作死鬼还在阳间祸害人间啊啊啊，麻烦土地山神去告阎罗，拉我去上刀山下火海啊啊啊！不忠者畜牲贺楠恬拜之啊啊，子亦拜诶诶！”</p>
贺翊轩抬头，恰巧看到被一个大妈拉过来的朱鹳颖，朱鹳颖这个年轻美女，家境虽然不怎么样，但是穿着倒是得体大方很有活力颇为城市化，甩着一头飘逸的长发，非常厌恶的看着这群村民在搞这种封建活动。</p>
她在看到父母在这活动里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恨不得当场发火，教训这两个老古董一下，但是大眼睛一转，看到自己准男朋友居然跪在自己的脚下，顿时怔住了。</p>
“重孙贺翊轩亦拜。”贺翊轩对着朱鹳颖狠狠的磕了一个头。</p>
大妈给朱鹳颖塞了个木枝子，“打他，轻一点。”</p>
“……”</p>
就这样，一步一挪的，大概一个钟头后，才到了朱家的破烂宅子。</p>
贺寿春将灵盒还上，其余人等将两个人扶了起来，开始安慰朱家夫妻，也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开始咨询了起来。</p>
朱鹳颖虎视眈眈的听完了事情始末，看了一眼灵盒，拨开人群，拉着躲躲闪闪的贺翊轩就往外面走。</p>
“干嘛……。”</p>
“贺翊轩，你们在干嘛？演电影啊？”</p>
“朱鹳颖……”贺翊轩拉住了朱鹳颖，“这事，我也没有理清头绪，但你弟弟真的死了。”</p>
“我弟弟死了。”朱鹳颖言语颇为淡定，但流出的眼泪还是暴露了内心，“我奶奶刚死不久，我弟弟今天死了，我都知道，我就是不明白，你们明明都不清楚我弟弟的死因，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贺家人杀的，要你们在这里道歉干嘛？”然后歇斯底里，“在这里干嘛呢你！”</p>
贺翊轩倒是耿直，抱住道：“你别哭了......哭能解决什么问题？你弟弟是被人杀的，不是尸杀的，这个我们清楚。”</p>
理智的朱鹳颖听了贺翊轩听起来不理智的话，一下就崩溃了，在他怀里泣不成声，“你疯了你……什么鬼啊怪的……你疯了！”</p>
贺翊轩安慰道：“这两天在家里陪你父母，这件事，我来查。”</p>
“我弟弟好好的，怎么会死呢？”朱鹳颖推开贺翊轩质问道。</p>
贺翊轩凑过去摸着朱鹳颖的头发，没有说话，而后拉着她往村里走去。</p>
朱鹳颖恨恨的跺了下地，还是温顺的跟着他走了，毕竟这个女孩子不仅其实惶然无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早早的担上了家里的重担，所以才会故作淡定坚强。</p>
等贺翊轩和泪眼婆娑的朱鹳颖回到了朱家，贺老头子已经跟周围人等说明了原委，并要求大家管好自己亲戚小孩，最近不要去往津溲乡，等事了再说。</p>
交代完了这些，贺寿春此时正捧着一碗热面在兹溜，看到了牵着朱鹳颖的贺翊轩没有说话，指了指桌上的面。</p>
朱鹳颖也没有闲心情在贺家长辈面前害羞，虽然悲恸，但是更觉得荒诞，自己弟弟被人杀了，这老爷子来哭什么丧？</p>
她虽然觉得这事荒唐，但是贺翊轩的人品还是相信的，既然贺翊轩已经袒露不是自家人杀的自己弟弟，那肯定就是误会。</p>
借用鬼神杀人在城市里早就行不通了，但是在这农村里有很大市场那是肯定的！特别是自己的农村。</p>
想起最近城市里的新闻，现在有很多器官贩子在到处转悠杀儿童，说不定就是在农村里借农村人愚昧作案。</p>
看来这事不是一样的也是类似的，朱鹳颖稍微有了点主意，转念又看见准男朋友伙食不好，去里屋热了几个菜，炒了专门给弟弟父母带回来的肉食，端着城里面的凉菜，给贺家爷孙开起了小灶。</p>
“这姑娘不错。”贺寿春满意的对贺翊轩点点头。</p>
此时红石村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朱家夫妻正哭哭啼啼的给自家亲戚打电话报丧，不时的怒斥质疑声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p>
贺寿春苦笑一声，该来的终归还是来，被行尸吃了，这种理由不是能够劝住所有人的，这在未来几天都会是一个大麻烦。</p>
过了会，朱家夫妻进来，说着朱诚叫了几个红石村玩的好的，要连夜去那没有手机电话的山里亲戚家报丧，而朱家婆娘要守灵，要贺家人在这里留夜，帮忙照顾朱鹳颖。</p>
就因为这事一向孝顺的朱鹳颖还和父亲吵了一架，倒不是贺家人留夜的问题，而是自己弟弟死了，第一个事是报丧？不是报点别的什么？</p>
贺老爷子愕然，看样子这两夫妻早就内心里把贺家当亲家了？我们守夜？</p>
贺家爷孙当下同意，临别贺老爷子还非常忧郁的说着：“两位，还请安抚好你们的亲戚，千万别惹什么事。”</p>
“当然。”朱家夫妻怔了一下，随即理所当然道，这种事亲戚来了管用么？自家没有一个有道行的，别给仙人添乱。</p>
朱鹳颖皱起了眉毛，对这言辞心里一阵反感，只是看了贺翊轩一眼，反感降了几层，只是冷眼旁观下，又觉得自己这个男朋友实在可恨，居然跟着这些长辈一样胡闹。</p>
尔后无事，安排妥当，散了诸人后，自然就是轮流守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