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秦伦将景依婷放到柳如嫣屋里的大床上,关门出屋,招了所有人到大厅开会。</p>
他站在沙发正中间,面色沉重地对隔着茶几站了两排的丫头厨子司机说:“日本人大举进攻江城,柳公馆现在已经是整个江城最危险的地方,我给你们一人准备了一份安置费。”说着,将手中一叠支票递给菀儿,“菀儿发给大家,大家兑了钱就各自散去吧,有家的回家,没家的自己珍重,感谢你们在我出国的这些年,代我照顾我的家人,对这个家尽职尽责。”说完话,他深深鞠上一躬,决绝地转身离去。</p>
栖蝶默默坐在旁边单人沙发上一言不发,她没资格也从不过问家务事,只当自己是个旁听者。不料竟被几个丫头扑通一声一跪跟前的行为惊醒了神,一个一个极是悲伤地攥紧她的裙摆,泪流满面,苦苦哀嚎:“三小姐,求求您,劝劝二少爷不要赶我们走,我们在柳公馆呆了这么些年,老爷对我们恩重如山,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愿意与你们共同进退。”</p>
“哎。”栖蝶在心里叹了叹,忽然感受到别样的人情厚薄。</p>
她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曾经对她这个三小姐有多么鄙夷不屑,如今却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跪在她的膝下,她自问不是记仇的人,所以此刻亦有和她们一样的悲伤和不舍。</p>
她站起来把她们一一扶起,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些人,他们当中,有新有旧,新的也是在柳公馆里服务了半年以上的,要说再见,实在不忍,但出了管家的事,柳秦伦这一步也是非走不可了。</p>
栖蝶迫使自己狠下心来,道:“正因为你们服务于这个家多年,我们才要尽早为你们做打算,你们离开还有一线生机,留下只会跟着我们陪葬,没有必要跟着我们做无畏的牺牲,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各自珍重吧。”话落,和柳秦伦一样头也不回地上了楼。</p>
走到二楼转角处,栖蝶被柳秦伦猛地拉到身后,转身将右手食指放在双唇上,做出一个“嘘”的动作,示意她不要出声。</p>
两人藏身在二楼楼梯口连接墙面的转角处,暗暗观察着大厅:菀儿把支票一张一张发到每个人手里,隔了一会儿,各自带着自己的行李包,走出了那个唯一的出口。</p>
栖蝶觉得心里有些梗,经过了戚进变节,现在府里上下,大概除了对柳家有索偿需求的她不会背叛,任何一个人都会成为隐患,只是:“为了那么一个人,这样做会不会太残忍了。”</p>
柳秦伦回头,伸手弹掉她眼角的泪珠:“你觉得只有一个人?日本人抱着必胜的把握过来,证明他们的计划很周密,捣了王廷的后备仓,王廷损失惨重,警告我不投降的下场就是王廷和柳公馆的覆灭,我就会因为害怕,而让他们顺利夺得铭记之心,一来这样的警告比直接轰炸来得划算,二来他们在试探铭记之心到底有无灵力。你觉得以他们对我们的了解,还能够不露痕迹的在几天内转移仓库的货物,会是一个戚进做得到的?”</p>
栖蝶反应过来:“你是说?”</p>
柳秦伦点点头:“日本人很懂得策反策略,不想被炸死就要为他们卖命。释然一些吧,以后随时都会面临这样的离别,送走一个活人总比面对一具死尸好。”</p>
柳秦伦反觉轻松的笑了:“只是从今天开始,这个家只剩下菀儿一个丫头了,家务活总不能让她一人担着,那么做饭、洗衣、收拾屋子、打扫院子,不论大小事务都要我们自己动手了,不知道柳三小姐还能习惯否?”</p>
栖蝶被他逗乐了。</p>
柳秦伦当然知道这个答案是肯定的,也只有对她是肯定的,与她相视一笑时,笑得灿烂无比。</p>
却在看到前方从屋里走出来的人时,笑容骤敛。</p>
“我怎么会在这儿?”刚刚苏醒的景依婷面容憔悴地走出房门,环视一圈,看到柳秦伦投来的目光,微微低下了头。</p>
栖蝶转过身去,走近她,说:“我们把你从医院接了过来,在你养病的这段期间,就安心住在这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