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晓生话语中宫里的那位,自然是女帝。
君不白从爹娘那听说过一些百晓生和长安的关系,知晓这是他的难处,自家长辈开口,不好推辞,开口道:“既然您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就替你走一趟。”
百晓生露出长辈欣慰的笑容,“事成之后,我让朱三槐将他养的猪送你吃肉。”
君不白呵呵地笑,摆手推辞,“那猪可是他的命,我可不敢,当年多少人想吃他的猪,都被他宰了。”
一旁的哑奴嚼完整头乳猪,在衣衫上胡乱抹一通,听见吃肉,两眼放光,咿呀比划着。
百晓生叩两下轮椅,哑奴怏怏地坐回墙角,用沾满油污地手抠起鼻孔。
君不白猛然想起白天遇见的玉面书生,抬头问道:“您知道何人的功法能让人入梦。”
百晓生右手一翻,一只灰鸽跳出掌心,灰鸽扑棱翅膀飞向君不白,在他眼前化成一行小字,“千魔宫右护法宫心语。”
百晓生叮嘱道:“今日罗婆婆也遇见了,那人是千魔宫右护法宫心语,他的无我境是黄粱一梦,让人入梦,你没入无我境之前,再撞见他,一定要躲开。”
君不白庆幸宫心语是在姜家绸庄出手,若是别的地方,自己或许很难脱身。
百晓生又补充道:“还要小心魔尊江南,我上次见他时,他已经入了长生境,实力不比你爹弱,如今他返老还童,实力如何,已无人得知。”
返老还童!君不白不禁想起宫心语肩头的那个墨衣小丫头。
金陵秦淮河上,万千楼船画舫,莺歌笑语侵入水底。远离人声处,有一架三层楼高的画舫停在水中央,红灯高悬。
墨衣小丫头在船舱前的甲板上盘腿而坐,双头撑着头凝视面前与她同高的小火炉,火炉上的瓦罐里咕嘟煮着刚从河中捞出的鲜鱼,她嘴角的口水快要淌成河。
宫心语此时一身白色裙装,挽着金陵最时兴的发髻,站立船头,轻轻招手,河水中飞出几条鲜鱼,落在甲板上。船下行过的小舟都会为这船头伫立的绝色美人停留片刻。
君不白陪百晓生饮尽案几上的青梅酒,百晓生又将扬州之行的诸般细节讲予君不白听,定好明日一早便出发。夜色渐深,冷风吹来,君不白打了个寒颤,“世叔,我该回去了。”
百晓生紧紧衣裳,将玉盏和酒坛放回暗格,“不急,再等个人随你一起去扬州。”
君不白问到:“还有人跟我一同去?”。
“应该快到了。”百晓生叩两下轮椅,哑奴起身,走到轮椅旁,单手将轮椅拎起,扛在肩上。
君不白一头雾水,等人便等人,为何哑奴要扛起轮椅,“你们这是做什么?”
百晓生邪魅一笑,“等的人我得罪不起。”
话音刚落,哑奴扛着轮椅从窗子跃出,落在一处屋檐上,撒腿跑远。
一片红叶从头顶落下,落在百晓生之前放酒的案几上,接着另一片落下,第三片、第四片,红叶如雨下。
君不白此刻明白百晓生为何要逃,双腿瑟瑟发抖,连逃的欲望都被扼杀掉。
当一袭红衣将百晓生和哑奴甩落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轮椅碎裂,玉盏在青石路上来回滚动。吃了一身灰的哑奴瘸着腿扛起百晓生再次跑远,只留下一地狼藉。
寒气将君不白包裹,红衣静静站在屋檐上,此时无声胜有声。
君不白僵直身子,慢慢降下身躯,与红衣平齐,小声试探:“你怎么出关了。”
红衣未回答,只是伸出右臂,一柄红色长剑在她手中光寒夜色。
君不白吞咽口水,心在嗓子眼跳动,“今日刚从张家酒坊进了一车仙人醉,要不我回去给你暖些酒喝。”
红衣还是不说话,眼睛瞪得君不白浑身发怵。
“今日遇见千魔宫右护法宫心语,所以才来问百晓生一些事的,我只是同他在窗外说了几句。”
红色长剑化成红芒飞入红衣眉间,开成一朵剑花,红衣才神色缓和,柔声说道:“我累了,抱我回家。”
君不白如坠暖阳中,周围的寒意此刻都觉得暖洋洋的,伸手将她揽在怀中,横着抱起。她身上很香,贴着自己的胸口,让自己很难把持。
御剑要走,被她喊住,“走着回去吧。”
君不白面露难色,万春楼和天下楼相距甚远,就这样抱着回家,双手必然会废掉。但是低头看一眼怀中人笃定的眼神,又不敢反驳,御剑落在街上,朝天下楼走去。
万春楼里,一扇虚掩的窗子,楼万春半蹲着身子和杨妈妈从窗户缝隙远眺。
杨妈妈压低声音问道,“走了么?“
楼万春同样压低声音回道:“走了。”
杨妈妈倚在床头,锤打微微发麻的脚踝,以前卖鱼留下的病根,小声道:“你明日告病假吧。”
楼万春面露苦色,“要不你跟我回乡下躲躲,就说我老娘病了,需要照顾。”
杨妈妈垂下眼睑,抱起双腿蜷坐。楼万春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掩上窗户,在火炉边烤暖手,为她搓着脚心。
街上鲜有人走,君不白抱着叶仙子,许久没这样抱过,温软香甜的气息扰乱他的步伐。
怀里人始终瞪着眼看他,但已经没有刚才的怒气,“为何不来金陵。”
君不白陪笑道:“你在闭关,不好让你分心,再者苏晚那丫头那么怕你,金陵打死她都不会去的,我要是强行带她去金陵,她给我娘告起状,我娘那根烧火棍可是不讲情面的。”
叶仙子冷不丁说道:“你怕你娘多一些,还是怕我多一些。”
这刁钻的话题,稍有不慎,两边都会得罪,君不白笑道:“自然是怕我娘多一些,对你,是喜欢,不是怕。“
叶仙子勾起嘴角,伸出手臂勾住君不白的脖颈,阴险一笑,“不回天下楼了,去神农医馆接苏晚。”
君不白险些一踉跄,求饶道:“饶了我吧,我娘那根烧火棍真得要命的。”
苏晚告过几次状,君不白对烧火棍已然怕到骨子里。
“难道你就不怕我。”叶仙子一只手扯住君不白的耳朵,刚才冷冰冰的天上仙子,此刻也露出凡间女子的俏皮。
“疼、疼、疼……”君不白叫苦连连。
叶仙子趁火打劫,“你要是去神农医馆,之后就不用你抱我回天下楼。”
“你说的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说的,不然我们拉钩。”叶仙子伸出小指,调皮地刮过君不白鼻尖,当作拉钩。
君不白欢快晃动双臂,两人仿佛打情骂俏一般,改道去神农医馆。
世人皆知叶仙子仙子落凡尘,性子孤傲清冷,却未见她私下里,与君不白一起时的欢快跳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