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头疼,谢安第二日起的迟,杨氏生他的气,早饭也没等他。他揉着太阳穴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只瞧见两个生硬的馒头,连口热汤都没有。
谢安被气得发笑,索性不吃,喝两杯冷茶填肚。提了剑出门,正瞧见琬宜提着篮子碳在大门口,愣愣对着他的马发呆。
农户用的那种土篮子,又脏又大,碳只装了一点,却也重。琬宜撑着一只胳膊提,怕弄脏了衣服,身子歪曲成个颇为怪异的姿势。
谢安皱皱眉,唤她,“干什么呢啊你。”
和昨晚上相似的语气,只是声音清亮了些,但态度依旧不让人好受。琬宜被喊的回过神,知道是谢安,头都没抬,低低应了声,想绕开他往里头走。
“怎么了这是?”谢安眉拧的更紧,拦在她身前,下巴挑了挑,“你提这破玩意干什么?”
琬宜身娇体弱,本就没干过这重活,喘得厉害,他还挡路,更加费力。她用空出的手抹了抹额上的汗,抬头看他一眼,轻声答,“生火盆。”
淡淡的语气,有些疏离,谢安察觉得到。他自知理亏,摸摸鼻子,声音难得放软了些,“那也用不着你啊。”
琬宜诧异瞧他一眼,似是奇怪于他的转变,但也没出声。
她孤身前来投奔,本就给姨母带来许多困扰,且她又无一技之长,没什么可为姨母分忧的,心里有些难受。这样的小事,琬宜想多学多做,能尽一份绵薄之力也是好的。
而这些,显然没什么可与谢安好说的。
见她不理不睬,谢安用舌顶顶腮,也不废话了,手直接伸出来,“给我。”
琬宜没懂他意思,看着眼前赫然多出的一只大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谢安吸口气,拦住她肩膀,等她站稳,一把抢过篮子,提着转身回了里屋。
他高瘦,但身材结实,臂上都是腱子肉。那点分量琬宜提着摇摇晃晃,谢安却根本察觉不到似的,走的飞快。
琬宜愣了下,扬声与他说了声谢谢。谢安转头看她一眼,没答。
他的剑在琬宜的手里,刚才的时候顺手塞过去的,剑鞘冰冷光滑,琬宜握着,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她站在原地看了眼他的背影,又转头去看马,心里乱糟糟。
风吹过来,扬起裙角,姑娘独自站在那里,纤细柔弱。
等谢安洗了手出来,琬宜还在出神。他食指拂过眉心,伸展一条腿瞧她一会,忽然大力甩甩手上的水,再把剑接回来。琬宜的脸溅上水珠,她肩膀缩了下,伸手去擦,睫毛颤颤的。
怎么欺负都不还手,像只兔子。谢安有些想笑,剑穗扫过她的肩膀,逗弄道,“你总看我的马做什么?”
琬宜揉揉脸颊,很想立时就进屋去,却不得不在这里应付他,有些难受。
可谢安抱着臂,还等着她的回答,琬宜咬了下唇,放缓声音,“我只是觉得,我哥哥的马和它有些像。”
“噢。”谢安点点头,手指转动,娴熟地让剑在手中转了一圈。他眯起眼,似笑非笑,“也不怪你,在你们女人的眼里,天下黑马一个样子。”
果然,就不该期待他的嘴里吐出什么好话。琬宜抿抿嘴,“嗯”了声。
两人沉默一会,她手背到身后去,微微颔首,“你走吧,我进屋去了。”
“嘶……”谢安舌舔过唇珠,手臂一伸,剑鞘挡在她身前,“你今天怎么这样儿?”
“怎样?”
“昨天不还挺能说的吗,过了一夜和你聊几句就费劲费力的了。”谢安挑眉,“你对我有意见?”
琬宜深吸一口气,“不敢。”
谢安手拖着下巴,歪头看她,“都敢和我甩脸子,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琬宜垂眸,“你不是一直挺嫌我的。”
“是啊。”谢安大方承认,“女人多麻烦。”
琬宜的眼睛留在他胸前的衣襟上,听他继续道,“不过我觉得你还行,不惹事,挺乖。你好好的,我不撵你了。”
剖心剖肺一番言语,谢安回味了一下,觉得自己说的还挺好。除了他娘,他就没给过哪个女人这样的面子,看着琬宜柔顺垂在肩头的黑发,谢安隐约有些期待她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黑马蹄子在地上蹭了蹭,打了个响鼻。琬宜犹疑开口,“其实,我只是觉得……”
谢安“哼”了声,好整以暇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们好像有点,话不投机。”琬宜蹙眉,小心斟酌着词句,“我想,我还是少说些,免得惹你不悦了吧。”
树上的野猫正往下跳,嗷呜一声,转瞬不见踪影。谢安站正身子,盯着琬宜的眼神幽深。
半晌,他把剑挂在腰上,不发一言地翻身上马。
琬宜搓搓手,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免得被尘土扑了脸。
他走的毫不留恋,背影僵直,握着缰绳的手背突起青筋。
恍惚间,琬宜觉得,谢安的脸色好像比那日初见时还要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