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弱披了一条软毯, 正在阳台跟同门师姐煲电话粥。
俩人瞎聊得起劲。
从英年脱发聊到古墓男尸,又从古墓男尸聊到当红鲜肉,可谓是百无禁忌。
师姐感叹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 现在一水儿男团选秀综艺,脸嘛, 滤镜一加,看着也勉勉强强,营业功底可比sr差远了,难怪路人都说,sr之后,再无神坛!特别是你家巨星弟弟,年纪轻轻就被粉丝考古缅怀!”
周璨退圈一年了, 仍是腥风血雨的热搜体质。
前不久他戴着口罩, 裹得六亲不认去给般弱买卫生巾, 路人看他高大冷峻, 气质出众,借着货架的遮挡, 远远拍了一张。
因为周璨走得太快, 姑娘没要到联系, 懊恼无比, 就发上了朋友圈,来了个同城悬赏,寻找一见钟情的黑口罩酷哥。
姑娘朋友圈的照片随之流出, 立即引起轩然大波。
姑娘偷拍技术不咋地,又可能是心虚跟手抖,照片糊的一批, 依稀能看见对方那鹤立鸡群的身架子,尤其是在售卖卫生巾的日用品区,旁边全是个子都不到他胸口的女孩子,愈发显得海拔凌厉险峻。
在模糊的人群背景里,男生睡眼惺忪,顶着一头刚苏醒的皱巴巴的凌乱黑发,军绿色飞行夹克没有拉链,松松垮垮显了肩线,露出里面的黑色连帽衫,白冷瓷器般的锁骨,他单手插着兜,另一只修长的手臂越过货架,像投篮一样,精准又狠厉扣住了一包淡紫色的卫生巾。
高糊照片一拍封神,屠榜热搜。
不出半个小时,神通广大的网友从审美衣品论证到背景动机,洋洋洒洒发布数十篇小论文,极力验证高糊男主角是周璨本人。
粉丝们激动得嗷嗷狂叫,恨不得拿出放大镜,仔细研究到每一根头发丝。
根据她们的考古经验,周璨刚出道时狂妄嚣张,爱跟媒体对着干,所以衣品不走寻常路,每一次亮相都是夺目璀璨,衬衣猖狂开到腰线。
年轻蓬勃如同晴空骤雨,无人能夺他的风头。
后来谈了初恋,小男孩热烈又活泼,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慕,更为了赚钱养家变得乖巧懂事,因此这个时期的风格是惊心动魄的热恋,颜色丰富多彩,又有一股欲迎还拒的味道,从眼神流露到肢体动作,火势燎原,最有性张力。
sr男团周年演唱后,周璨恋情以失败告吹,出国留学,风格又渐趋保守成熟,年轻男孩丢弃了棒球服跟牛仔裤,收紧了眼神情态,好像就此沉没在黑夜里。
当然,没过多久,周璨又开了窍似的,重新杀回了歌坛,眉眼轮廓清晰浓烈,战衣同样是反叛凌厉,颠覆传统审美,自带震慑冲击感。
时至今日,她们还记得那一场颁奖典礼,周璨登临神坛。
从男团顶流到国际巨星,他西装里依然不爱穿内衬,他眉目中依然带着野蛮浓烈的少年感,但姿态已变得从容沉静,他把黑西装的**与贵气驾驭得淋漓尽致,对着镜头翘着唇角,“我最想感谢的,是我前女友当年的培育之恩和分手之恩。”
这简直就像是一句不死不休的宣言。
人们毫不怀疑,如果前女友就在台上,他能把人当场咬死,事后再优雅舔舔带血的指尖。
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
周璨回到亚洲巡演,还没跟前女友过上两招,就一头栽进对方的温柔陷阱里,很快爆出了同居。
粉丝哀鸿遍野,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磕着糖,生怕哪一天不打招呼就崩了牙。
这段时间里的巨星男友穿衣风格克制谨慎,流出的全是活动工作的照片,高调亮眼又不出错。
但也有粉丝评价,这是一种极端的美感,无论是天外来客般的神秘蓝瞳,还是气场极其强大的魔王妖孽红发,都是走在悬崖边上的极致审美,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果然,粉丝预感成真,周璨退圈了!
在他事业最如日中天的那一年,在全球粉丝狂热奉他为神的那一年,他说退就退,毫不留恋。
他说他要回去看守神庙。
她们既感到荒谬离奇,又觉得这是畜生弟弟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这一年全球歌坛动荡,粉丝不解,愤怒,咒骂,哭喊,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理解。
她们松了口气。
是的,她们真的是松了一口气。
从周璨出道开始,她们就隐隐觉得,他跟别的小明星不同,周璨是玩票性质的,超强天赋让他在唱跳上如鱼得水,却也没有投注过多的热情。蓬勃辉煌的门面神颜之下,是冷的灰,脏的水,他的双眼不说话的时候,如同一种危险强烈的求救信号。
他好像溺水了。
他好像喘不过气了。
他在密封的玻璃箱里,热烈演出,渴望有谁注意到他,带着他一起逃跑。
如果不是我们,那我们希望至少是她。
——以上是周璨退圈当日,匿名粉丝投给电台的信,引发了强烈的共鸣。
话说回来,粉丝分析了周璨各时期的穿衣审美,像这种乱糟糟的还是头一回。
【棉纸张这是还没睡醒就被踢下床买卫生巾的巨星男友吧(狗头)(狗头)】
【知了永不服输不愧是我哥,顶着鸡窝头都能被一见钟情全城悬赏】
【取名好烦不说了我去领万元悬赏了!发家致富,感谢我哥!】
【多喝热水知道不雾草!还能这样?!】
外面闹得风风雨雨,当事人也在唠嗑。
“也就你,天天能目睹天王诈尸的名场面,爽死了吧你!”
般弱挑眉,“怎么着,您也来?”
师姐啐她一口。
“这话我也就敢跟你说说,你可千万别到周璨面前提我!”
师姐是有点怵周璨的。
周璨是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他的巨星经历同样过于传奇,哪怕他成了般弱的家属,跟她满世界下墓,跟她参加学术交流会,同行见面的频率也多了起来,他的周身依旧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雾气。
这一轮高高悬挂的太阳即便被摘到手心里,他的特殊也只是属于摘取者。
对待外人,周璨礼貌得体,谈不上多热情,更无从探究他的内心世界。
师姐沾了同门的光,到他们家里做客。
近距离参观世纪偶像是什么体验?
反正师姐跟一群师妹心脏噗通直跳,险些昏迷过去,好在见多了,免疫了,没再闹出集体傻傻生吃柠檬片的笑话。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让师姐尴尬又恼火的事情,她那过气的明星男友,为了蹭周璨的热度,厚着脸皮公布俩人秘密恋爱的关系,竟隔空喊周璨妹夫。
周璨对此回应,你谁,不熟。
很是打了对方的脸。
般弱没有兄弟姐妹,多的是师门姐妹,对于般弱身边玩得很好的女孩们,周璨也乐意当她们的姐夫妹夫,平常都会多照顾点。这种纵容也是有底线的,周璨散漫惯了,本来就是看在般弱的面子,经营这些繁琐复杂的人际关系,并不会惯着那些得寸进尺的。
他当祖宗那么多年,也只在般弱面前认真装过孙子,其他无关紧要的家伙,凭什么让他难受?
本来事情到此为止也就算了,过气小明星的经纪人却觉得,他们找到了一条黑红的康庄大道,雇用水军编写了好几个版本的爱恨情仇。
在水军的话题里,周璨反而成了师姐的追求者,为了靠近师姐,做了不少争风吃醋的事情,包括追般弱这个师妹让师姐生气。
而过气小明星则被水军塑造成被横刀夺爱的苦主,做了话题焦点。
师姐尴尬得整晚没睡好觉,拉着老公跟小猴子登门道歉。
周璨最初倒没说什么,只说不必担心,他来处理。
没出半个小时,师姐接到了过气小明星的电话,对方痛哭流涕地忏悔,求她情面,让周璨放他一马,别毁了他的星途,他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
当时周璨已经让般弱回房睡觉,他叠着腿坐在沙发上,指尖灵活编着一条粉色围巾,刚好织出了一颗毛绒绒的猪头,就铺在膝头。
师姐被前任求得心软,张嘴求情,周璨眼皮都不带撩的,唇红肤冷,淡声道,“您是我姑娘的师姐,我敬你,但不是您的事,别多插手,我周璨没多少是天经地义的。”
师姐当场噤声。
怎么才叫天经地义?
她见到的周璨,都是师妹陪在身边的周璨,那样彬彬有礼,进退从容,没有巨星架子,从不给你一丝一毫的难堪,你甚至会产生他很好说话的错觉。
但离了师妹的周璨,是冷静的,甚至是冷血的。
事情最后的结果师姐没敢多了解,只知道她那前任从此一蹶不振,再也不敢出现在公众面前。
这场风波的后遗症同样不少,不止是师姐,师妹们都察觉到,周璨对她们更客气了。
说起客气,不如说是疏离。
周璨的冷热界限感是很分明的。
想到这里,师姐心知肚明,更觉尴尬愧疚,清了清嗓子,试探性询问般弱,“老师的生日会,你带家属吗?”
般弱唔了一声,含糊回应,“不知道,他还没有回来。”
周璨走了半个月,说是处理周家的事情。
从他透露的口风来看,周老爷子不好了,想要重新分割遗产,剥夺周璨的继承权。
不过般弱听他那不紧不慢的语气,想来老爷子讨不了好,他布局了一辈子,还不是被周璨这头小恶狼拆得四分五裂,当时他还不满二十岁。现在老爷子面对的是成熟进化版的太子爷,旁人都不敢轻视,恭敬称一声东家,老爷子的胜算是微乎其微。
般弱默默地想,小畜生不会把老爷子气得提前去世吧?目前看来是风平浪静的,起码般弱这一次没有被周家众人轮番轰炸。
小绿茶懒洋洋挠着脖子,又用脚尖拱了一拱小黑猪,玩起对方的小尾巴来。
般弱不知道的是,周璨回祖宅的第一天就放话,谁敢烦他姑娘,他就让谁彻底滚蛋。
谁敢跟阎王讲情面?
周璨翻了脸后,连生父生母都不带瞟的,他利落切断了两人的资源,把周父周母弄得焦头烂额。
其余人的境遇只会更糟。
周家众人被收拾了一轮,俱是老实待着,周老爷子见大势已去,悔得肠子都青了,“……我后悔!我后悔啊!早知道你这兔崽子狼心狗肺,当初就应该——”
老爷子对上了嫡长孙漆黑如墨的眼睛。
他如鲠在喉。
“呼。”
嫡长孙周璨陪在架子床边,手里端着药碗,轻轻吹拂热气,仿佛再贴心不过,他嘴里噙着一抹笑,“当初就应该把我溺死在鱼缸里头,冻死在大雪墙角,烧死在冥纸盆中,让我趁早跟我的双胞胎哥哥作伴,对不对?”
周璨遗憾叹气,“可惜周家蛇鼠一窝,心怀鬼胎,想要我死的,有,想要把我利用之后再踹开的,也有,你们的利益谈不拢,就让我这个怪胎顺利活了下来。啧,做了二十多年的灾星,其实想想,有什么不好呢?”
他牵起唇角,恶意猩红,一字一顿地吐字。
“我能克我双胞胎哥哥,自然也能克死你们,等人死绝了,周家不还是我的?毕竟,咱们血浓于水,别见外嘛!”
“你!你!咳咳咳!”
周老爷子恼羞成怒,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璨散漫拍了拍周老爷子的背,后者本想躲开,然而他重病缠身,又年老力衰,根本不是嫡长孙的对手。
周老爷子死死瞪着他,声色俱厉指责。
“周仙奴!人在做!天在看!你会有报应的!”
周璨点头,“好啊,我周璨等着,活着都被我算死了的窝囊,死后又能多厉害?真想见识见识。”
周老爷子又是一阵急喘。
“爷爷,都一脚踏进棺材了,半辈子大风大浪都经过了,怎么还这么经不起激呢?”周璨眸中厉芒掠过,嘴上说得愈发轻柔,“也怪您老太贪心,吃了我的血肉还不够,还要动我姑娘。那次我带她回家,就要一个名分,也没想挣周家多少,您偏偏看不顺眼,要对她下手。”
“你也知道,我初下情场,可不是被我姑娘吃得死死的,您动她,比动我祖宗还严重,仙奴一生气,下手便没了轻重,让周家嫡系元气大伤,这本不是我愿意的。”
周璨捏着汤匙,搅动药汤,从容地说着挖老爷子心肝的话。
周老爷子的视线一片昏暗。
周老爷子恍惚发现,那个小小的躲在他身后寻求庇佑的孩童,如今长得枝繁叶茂,遮挡了窗边的大半阳光。
周老爷子陡然意识到——
从很早的时候,这一枚棋子就脱离了周家的控制。
是什么时候呢?
是从他们低估那唐家姑娘开始?还是周仙奴跟唐家姑娘分手开始?
就因为欺辱一个外姓的女孩儿,让他们走到今天这步?
周老爷子不愿相信。
他们步步紧逼,牵在手里的傀儡长成了庞大残忍的怪物,周家反而落了下风,成了怪物的口粮。
周老爷子双眼浑浊,低低哀求,“仙奴,是爷爷对不起你,可后来不都允许她进祖庙了吗?你再大的火气也该消了吧。都是周家人,打断骨头都连着筋儿……”
“喝药吧,爷爷,放凉了就不好了。”
周璨抬起汤匙。
周老爷子还想再说什么,周璨不咸不淡撂了一句,“这是你小儿子亲手熬的,不喝就浪费他一番心意了。”
周老爷子悚然一惊。
周家已经对他服软了吗?
周老爷子紧咬牙齿,“周家……周家是你的了,我想要见一见仙材。”
嫡长孙没应。
“……周仙奴!周璨!算我老头子求你!自始自终,我老头子也没动过你心肝!”
“侯家岭那趟您老忘了?我再迟一步,您老不得给我玩上江山与美人的套路?”
周老爷子闭嘴。
“啪嗒。”
汤匙又一次落回碗中,溅起些许涟漪,嫡长孙漠然道,“您若真是为了小叔叔好,就别再见他,拿出您算计我半生的魄力,跟我亲亲热热演一场天伦之乐,再把周家完整交到我手上,让那些人学会安静闭嘴。”
“如果您都做到了,我可以不计前嫌,给您风光大葬,至于小叔叔,要是他听话懂事,我保他衣食无忧,儿孙满堂,怎么样,这个筹码您还满意吗?”
“爷爷,这次就当为我姑娘积阴德,没有下一次了。”
周老爷子默然一瞬,接受了嫡长孙的安排。
周璨给周老爷子喂了药,用手帕擦拭湿手,出了厢房。
大院挤满了人,却是鸦雀无声。
周璨略微扬了扬下颌,露出那种客套又疏离的笑容,“爷爷吃了药,睡下了,至于周家,爷爷仍然决定交给我,你们各房有意见吗?”
周璨在祖宅翻云覆雨,般弱则是去参加了汤教授的生日会,险些被浪头淹死。
怎么着呢?
她的第二任是汤教授的大侄子,第三任又是同行,不可避免产生了交集。现在般弱就坐在沙发里,旁边是体坛大侄子,对面是戴着眼镜的斯文博士。
俩人都对她虎视眈眈。
师姐远离战场,对般弱投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二号抛了直球攻击,“你怎么一个人来的?山路开车那么危险!”
三号扶了扶眼镜,“你生病好点了吗?看你脸色不太好,既然周璨不在,要不要等下我陪你去看医生?身体要紧,你男朋友也会理解的。”
二号震惊看了一眼三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