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笑着道:“我省得。你是代司马学士问的吧!他身子可好?”</p>
郭林摇头道:“不好。司马学士是范文正公后,我此生最敬仰的人。”</p>
章越问道:“师兄听说你有一女,去年方及笄?”</p>
“是,去年秋时及笄。这几年我身子不好,全靠她在家服侍汤药。”郭林谈到女儿一脸笑意。</p>
是个孝顺女子……章越问道:“可曾许了人家?”</p>
郭林摇头道:“寒家小户比不上大家闺秀,没人看得上,性情粗直,只会一些粗浅女工。”</p>
章越闻言微微笑道:“我倒不是这么听说,师兄你诗书持家,虽家境清寒,但培养出的子女定是克勤克俭。郭宣我很欣赏,而你郭家女子思之亦然。”</p>
郭林讶道:“丞相,这是何意?”</p>
章越道:“既是好容易请了师兄来了汴京城,自不能白走一趟。我家三郎也还未婚配。一会你见一面,若是承蒙你看得上,咱们就将两个孩子的八字合一合。”</p>
郭林听得瞠目结舌。</p>
章越连忙道:“师兄你放心。这虽是相府但规矩胜在不是很多。”</p>
“至于我家三郎也不是那等纨绔子弟,绝不会耽误了你闺女了。”</p>
章越心道,当年曾巩看上自己,要将妹妹许给他。如今想来还有些遗憾。不是十七娘不好,只是兜里软钉子实在太多。</p>
这事自己还没与十七娘商量,算是自作主张。</p>
这时候外面通禀,郭宣和章丞都是返回府中。</p>
章越当即拉着郭林走入大堂,看着郭宣和章丞一并入内。</p>
郭宣见了父亲很是欢喜,章丞倒有些拘谨。郭林仔细打量章丞然后问道:“贤侄近来读了什么书?”</p>
章丞道:“回禀郭伯父……”</p>
章丞一一答之。</p>
郭林听了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章丞再读书显然是有下过功夫的,只是颇似年轻时的自己,很努力却受限于天资窥不见路径在哪。</p>
一步一个脚印走得非常艰辛,全靠自己摸索,好似盲人摸象。</p>
郭林对章丞道:“读书之道在于下学上达,但上达的那一步在哪,个人有个人体会,可以心知却不可言传。”</p>
旁人听了郭林的话,定以为郭林没看上章丞觉得对方学习不窥门径。不过章越却知道郭林是在传授自己的心得体会。</p>
章丞听得似懂非懂,郭林看向章越点点头,显然是看上了章丞。</p>
章越抚须笑了,心中万分欣慰。</p>
到了晚间自是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黄履,黄好义,彭经义等人与章越,郭林坐在一张圆桌上举杯痛饮。</p>
“同学年少都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p>
三杯酒下肚,郭林也是由衷地感叹。</p>
章越笑了笑在场数人都曾是他的同窗,如今走在各自不同的人生道路上。</p>
他道:“当年科场之后,我道结童入学,白首空归的话犹在眼前,一晃已是二十多年过去了。”</p>
黄好义酒量最差,每醉后又喜大放阙词。</p>
今日酒过三巡黄好义明显喝高,满脸都是苦涩地道:“当年丞相言语我还记得,我们寒门子弟之中,要么道德如郭师兄这般,虽是清贫,但走到哪里都是人人敬重。谁不高看你一眼。”</p>
“要么似何七向七那般一开始便用心钻营,可能最后未必落得了好或运道不错,但无论如何当年也曾风风光光过。”</p>
“似丞相,计相着般,又受人敬佩又能风风光光,那得有真本事才行。”</p>
“最忌讳的便是我这般,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学哪个都学不像,一开始想走正路,但道德道德学不成,钻营钻营又不成七上八下的,着实难受。”</p>
章越道:“我这话也是从别人那借来的。正好说给你听。”</p>
黄好义道:“我没听进丞相的话,人嘛,要么惟精要么惟一,我啥都没惟到,好像也费了不少功夫,想清高别人说你痴,想钻营别人又看不上,最后一样没落着。”</p>
黄履道:“四郎你醉了,伏久者必飞高,开先者谢必早,这世上谁也说不准的。”</p>
黄好义睁着醉眼道:“这么多同窗还属你心态从始至终最好,读书时这般,为官后也这般。”</p>
黄履道:“什么好不好的,人不求人一般高。什么高低贵贱,都是自己给自己找的。许多人平平淡淡一生,也未尝不好,这等日子乃如今我与三郎梦寐以求的。”</p>
黄履说得不错,以为到了他们这个位置万事顺遂的人不在少数。</p>
“你这话怕是无人相信?”黄好义言道。</p>
黄履道:“两年后三郎若致仕,无论我官居何位都立即辞位相陪!”</p>
众人吃了一惊,没料到黄履与章越情义这么深,这是同进同退啊!</p>
章越知黄履志向。</p>
或他出任三司使,也只是出于自己相招,真正的视功名如粪土,视富贵如浮云。</p>
章越当即与黄履对饮一杯心底却叫苦不迭,这准备举黄履为枢密副使,没料到他却似知道自己心意般,提前堵住了自己的嘴。</p>
叙旧终归是叙旧,到了这一步酒味已是寡淡。众人又喝了几杯,章越见黄好义已是醉得不成样子当即散了酒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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