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道：“元长有心了。”</p>
蔡京道：“丞相，刘伯均已贬岭南了，下官密探，元丰三年时，此人有一番与丞相见礼，丞相没有回应，故有所怀恨。”</p>
章越心道，还有此事？</p>
他仔细一想倒真有，那日真有自己常有茶肆吃茶的习惯。</p>
有一次二人在茶肆中相逢，自己因微服不愿在人多情况下回应对方，装作不知离开，没料到对方记恨在心。</p>
或许想来或许是他故意打听清楚自己的行踪，所以等候在茶肆专门求见自己。</p>
世上果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啊。</p>
这些年各种拜会想见章越的官员太多，自己也没作理会。</p>
章越对蔡京道：“或许真有此事吧，已不要紧了。”</p>
蔡京道：“下官言刘伯均为泄私愤，但苏子由却道，此人乃忠义之士！”</p>
章越一听目视蔡京，蔡京马上闭嘴。</p>
……</p>
承天门内的皇城司的地牢中。</p>
两名逻卒一左一右立在大门边，他们身前则是一名探事司亲从官。</p>
这名亲从官坐在案边，而他身前审讯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p>
这名男子坐在草席上，双手插胸，对眼前皇城司探事司的亲从官丝毫没有畏惧之色。</p>
熙宁年时官家就用皇城司于市道间探听反对新法的官员和百姓。</p>
元丰年后依旧如此。</p>
石得一主张下皇城司探事司对情报查探可谓无孔不入，上至朝大夫，下至富家百姓都在范围之内，都有刺探而且效率极高。根据后来吕公著的说法，白天谈论的，官家晚上就可以知道。</p>
探事司官员道：“尔捏造飞语，制造舆论，煽动百姓对辽国之恨，其背后到底是何人主使？”</p>
对方道：“我不晓得有这般事。”</p>
探事司官员冷笑一声，将数张小报丢至对方面前道：“这些小报是何人所撰，何人所写，何人印刷，我们皇城司都探听得一清二楚。你不要与我说，你不识得他们。”</p>
对方拾起小报看了片刻，然后摇头道：“确实一个都不识得。但是……”</p>
一旁的逻卒竖起耳朵笔尖在仔细记录。</p>
对方笑了笑道：“……确实写得不错。”</p>
探事司官员拍案道：“既到了皇城司内，还敢这么猖狂。”</p>
对方言道：“听说你们皇城司善于捏造，指鹿为马，故百姓人人自危。你们要编排什么罪名到我身上，我都认了。”</p>
“只是我不明白，煽动百姓破坏与契丹和议这么大的事，我怎能一人了之。”</p>
探事司官员道：“那是因为你背后有个主使之人。我们早已知道了，此人是不是当今直学士院……蔡京？”</p>
对方没有言语。</p>
对方道：“若你不说，我们也有办法查出。但你决计性命不保，所以我还是劝你与我们皇城司配合，将口供呈上。如此可以保你一条性命！”</p>
对方平静地道：“我与你实话实说，你害不了我性命，也不会从我这得到一句口供。”</p>
“我还要告诉你，我会平安无事地从皇城司走出去。”</p>
“笑话！”</p>
对方笑了笑道：“不信，你我且看一看，你不是问我背后主使之人是谁吗？”</p>
“何人？”</p>
“那便是陛下！”</p>
“一派胡言！”探事司的官员大怒，他皇城司才是替天子办差的，此人居然敢如此信口雌黄。</p>
“看来不动大刑是不会招了。”</p>
正言语之际，忽一名内侍入内。</p>
探事司官员及左右慌忙行礼：“见过押班！”</p>
对方点点头指着此人道：“立即将人放了！”</p>
探事司官员惊讶不已，但还是硬着头皮照着办了。</p>
内侍欲走出地牢，探事司官员追上道：“押班容禀……此案已是水落石出，不用三日我可以让此人招供……到时候必是一件大功。”</p>
押班道：“不用再问，我能官至今日，在于懂得什么挖到底，什么不挖到底。再查下去你我皆乌纱不保！甚至连命都不在。”</p>
探事司官员满脸惊骇之色。</p>
“此案到此为止，你拿几个不相干的人向上面交差就是，到时候我会在都知面前替你请功。”</p>
……</p>
蔡京满头是汗。</p>
蔡京知道章越对苏氏兄弟非常信任，他自己这番挑拨之言，也是很有风险。</p>
章越道：“元长你一番办事十分得利。但我也知道你与苏子由有矛盾。”</p>
“下官所言……”</p>
“我知道你说得是实话。”章越拍了拍蔡京的肩膀。</p>
二人一并继续漫步宫中。</p>
章越道：“你也知道我与章子厚之间的冤仇吧！以往我受他之气，也曾想过日后如何如何报复过他。”</p>
“如今我官至宰相，按道理来说，我该可以如何为之了吧，但我还是没有过分为难他，你可知为何？”</p>
蔡京道：“下官不知。”</p>
章越道：“不是我大肚，有着圣贤的胸怀，而是陛下一直在暗中照拂此人。所以看在陛下的面上，我一直不敢过分为难。”</p>
“但今日我突然想到一事。人嘛，不可能一直高高在上。如今我虽贵为宰相，但更应该警醒自己，事不可做绝啊！要处处给人留一条退路。”</p>
“官场高低起伏很正常。总有风水轮流转的一日。”</p>
蔡京低下身子道：“多谢丞相金玉良言，学生受教！”</p>
章越笑了笑道：“这些日子你都尽心，苏颂出任枢密副使后，安排你来知开封府！”</p>
蔡京闻言大喜过望道：“京谢过丞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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