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渐偏,西市内,人渐散离。
此时,却有一驾马车逆行而入。
车轮滚动,声音暗哑而沉闷。
有人认出了那辆车,忙不迭躲开一些距离,拿着似惧怕又似幸灾乐祸的眼神追了一程。
马车最终停在了闻人书肆门口。
闻人书肆曾是闻名京城的书肆,但自从风华绝代的书肆老板闻人嘉离开后,这书肆就没落了。
起初接手的裴宣只将这里当作自己的私人书房,根本不好好经营;
而裴宣也离开后,书肆由谁再次接手,就无人得知了。
汝南公主也不知道。
她坐在马车内,透过纱帘,模模糊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书肆。
裴宣离开后,她曾尝试将书肆买下来,但没有成功。
她猜测着,也许是裴家的其他人接手了书肆。
如今,这书肆还是叫闻人书肆,也还是照常每日开门闭门,但那位穆如清风、皎若明月的男子再也不会从里面走出。
那是她藏在心上整整八年的人,却生生错过。
想到三年前那场赐婚,汝南公主不觉攥紧手心,恨意上涌。
如果不是唐子谦!如果不是唐家人!
她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汝南公主的手越发攥紧,紧得浑身发颤。
就在这时,闻人书肆中步履悠然走出数人。
汝南公主的眼睛噌地亮了起来,如同火上浇油,猝然熊熊。
书肆门口,绮罗如霞。
少女腰间一束,衬得身姿修长纤细,亭亭玉立。
没有格外的华服珠翠,只笑意便点缀得眉宇明秀、神采夺人。
她一边朝外走,一边转头同书肆的掌柜含笑说些什么。
目光似不经意一瞥,发现了汝南公主的车。
她停住脚步,一双璀璨的眸子对着马车上下打量一遍,笑道:“公主大驾光临,失敬失敬!”语气并不友好。
燕国公府出身的太子妃,怎么可能同汝南公主友好?
汝南公主猛地一掀车帘,双目已然瞪红:“你为什么在这?”书肆掌柜待唐小白的殷勤恭敬突然刺痛了她的眼。
唐太子妃嫣然一笑:“我怎么不能在这儿?闻人将书肆交给我了。”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唐小白似笑非笑道,“闻人离京之前,就将书肆托付给我了,只是裴九需要,我便暂借与他,事实上,书肆的主人一直是我。”
这话不是真的,实际是裴宣离开后将书肆交给了唐小白。
但她就算说谎了,谁还能揭穿她不成?
眼见汝南公主嫉妒之色愈浓,唐小白笑吟吟朝她走近几步,嗓音轻柔道:“公主怎么有空来我这书肆玩儿呢?陛下不是让公主好生陪着驸马?”
想到颜博,汝南公主的脸瞬间扭曲了一下。
唐小白眼里渐露怜悯:“从前平阳公主原以为是因为没有生母和兄弟庇护才成为弃子,如今也不过如此”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听在汝南公主耳中,却越来越清晰。
谁都知道,平阳公主曾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即便汝南公主身为贵妃之女,也无法匹敌。
平阳公主被厌弃的时候,汝南公主幸灾乐祸之余,也曾惊惶过。
那时,母亲抱着她安慰说,平阳生母早逝,又没有兄弟可以倚靠,如何比得上她?
可是那天,她被勒令出宫时,似乎和平阳没什么区别?
她的生母,她的兄弟,也没有为她出头、让她倚靠。
她那权倾朝野的宰相舅父又在做什么?
“你一个公主,在有些人眼里,还不如断了腿的颜三郎重要,”唐小白轻叹,“真是可怜呐”